是了，從去歲黑暗戰役，火燒元神過猛后，即便戰時結束，那一雙赤金火瞳還在，偶爾休息足夠的時候才會恢復如曜石的黑眸，但又有幾時歇下來過？

羽皇都看在眼里。

“惡報？何出此言？”羽皇問道。

“殺人作惡，就是惡報！追溯源，就在界主大人你的上。”

楚月皺眉：“到底是救命之恩讓你心生不容，還是為所困難以割舍？若是前者，救命之恩早該還清了。要是后者，紅鸞姨知道因為的存在，讓楚槐山逍遙法外，泉下有知，是否會怪你呢，界主大人？”

自是知道元曜的離心計。

事出楚紅鸞，便要由楚紅鸞打界主。

楚月把自己查來的卷宗，遞給了羽界主。

“這些年，楚華強搶婦之事，就有七八樁，鬧出了幾次人命，都被楚家給掩蓋了。最過分的是，其中一，何其無辜，被迫之下同侍他們父子二人，那還是個有婚約的子。不堪其辱，幾次去界天宮想要求你做主，但幾次和你肩而過。也是，一個弱子，哪能與你相見，楚家的人早就把帶走了。后來，懸梁自盡，死不瞑目！”

楚月的怒喝聲，響徹室。

羽界主的臉，無比難看。

印象中，多年以前，似有一個衫襤褸的乞兒，不知走了什麼捷徑來了界天宮。

乞下臼，說不出完整的話。

楚家軍的人帶了下去。

他問：“那子，是誰？”

楚槐山說：“界主莫怪，是個瘋人，不知道怎麼來了界天宮。”

“給點果腹的食，治一治吧。”羽皇心懷憐憫。

楚槐山頷首：“界主放心，屬下會讓醫師治好的。”

羽皇還想著自己做了一樁善事。

每當做一回善事的時候，都會想著給楚紅鸞積德。

楚紅鸞生前說過：勿以惡小，眾善奉行。

臨終愿也是希海神大地河清海晏，盛世太平，不見邪祟。

隔日羽皇就將乞的事拋諸腦后，時至今日方才從記憶里剝繭找出來。

羽皇手掌了一下，四肢發冷，皮上起了麻麻的細碎疙瘩。

寒倒豎。

他巍巍地翻著楚月遞來的卷宗。

從未想過，自己的庇護之下，楚槐山父子能做出這麼出格的事來。

“羽叔，抱歉，是我過激了。”

楚月低下了頭。

藍老詫然地看了眼楚月。

眾所周知，曙侯嫉惡如仇，鋼鐵般的子。

羽界主紅了眼眶，低聲說：“我不殺伯仁，伯仁卻因我而死。”

“羽叔，如若紅鸞姨在世，會如何做？”楚月問道。

“會清理門戶。”羽界主苦笑。

彼時，他、楚紅鸞、羅玲玲，鮮怒馬年行。

羅玲玲是個運籌帷幄的智者。

楚紅鸞一襲紅，格暴烈，親的胞弟做錯了事尚且毫不猶豫斬下胞弟手掌。

反觀羽界主，早年間在楚紅鸞和羅玲玲的保護下長。

后來，羅玲玲、楚紅鸞相繼出事，他才不得不站起來，有個大丈夫模樣。

“羽叔，我來吧。”

“這種事，我最擅長了。”

“我不是高潔之士，比不上那晶瑩雪，我生來就是要沾染腥，就是要殺人的。”

楚月的臉上，浮現了粲然的笑。

殺人的事，最擅長。

有人說大義凜然。

厭者，只道心狠手辣似蛇蝎，要下地獄。

羽界主眼睛死死地盯著卷宗看。

藍老問：“侯爺，是如何徹查出來的？”

楚槐山做事定然會極其。

就算有蛛馬跡。

楚月又是如何能夠在這麼短時間查出來的呢？

“許流星多年來，一直在暗中調查此事，這些都是他整理出來的，我去查過，都是真的，半句水分都沒有。”楚月回。

藍老驚道：“他既知，又在暗中調查，何不告知老朽與界主？”

“他告知不了。”楚月搖搖頭：“在軍中，他算不得什麼風人，許流星的守備軍一直被認定為是最末流的。他本沒有任何機會和界主接，誰都知道，楚槐山是紅鸞界后的堂兄，還救過紅鸞皇后一命。若不能將兇手繩之以法，那他的這些調查都將付諸東流。于是，他蟄伏了好多年。”

“怪我。”羽界主長嘆了口氣。

“怪我，怪我。”

他神志不清地重復。

像是被干了靈魂，兀自了一行尸走。

“啪嗒。”

手一松，卷宗就掉到了地上。

藍老把卷宗撿起來，容目驚心。

像那個可憐子一樣的苦主，實在是有太多了。

楚槐山習慣了當土皇帝。

他在軍中實力不高，但卻是一人之下。

在羽界主邊乖一點就好。

至于旁人，那都是豬狗不如的東西，是該打該死的賤民。

“侯爺。”藍老言又止。

“老先生在怪我？”楚月問道。

“你啊……”

藍老嘆道：“總是鋒芒畢為可憐人，那你呢，何不多為你想想。”

若是因此事與羽界主之間生了嫌隙，日后誰來護葉楚月？

“如若這人世是苦海，都是可憐人，我不是可憐，老先生。”

楚月眼神明亮，字字堅毅，“我或許苦難過，可更多的是榮幸，我有毫無怨言的家人，有一心一意的丈夫，有乖巧懂事的孩子，有比金堅的戰友，和忠心耿耿的部下。老先生，我可憐嗎？不，我不可憐，相反，我得到了很多。”

不管哪一個，都是人世間的罕見珍貴之。

那些，如稀世珍寶般。

幽暗的戰役過后，那段漫長的冬末，初武侯府時，常常想過：

曾經歷過深淵般的時日，但在往后的日子，又何其幸運。

人有七六，人不堪深思。

卻擁有那麼多。

從前總覺得自己不幸。

在月臺被拋下開始，心里總有暗的一面。

而今卻又覺得自己格外幸運。

就像是軒轅修看的話本里被濃墨重彩去描繪的主角兒。

總能逢兇化吉。

或許，是榮幸的吧。

……

藍老深深地注視著眼前侃侃而談的子。

年輕的靈魂，竟有這般卓越的思想。

他驚嘆不已。

正要說話之際，發覺衛袖袖在那里唉聲嘆氣。

藍老慨袖袖都長大了，懂得為界主和侯爺沉思了。

“袖袖。”藍老前來寬。

衛袖袖卻說：“我爹沒神就好了。”

“？”藍老懵了，“你這孩子，怎生胡鬧，神有何不好？”

“不好，不好，就是不好。老先生你不懂。”

“那你說說看，為何不好？”

“要是我爹沒能神，說不定我能把他鍛劍。”

“？”衛九洲可真是生了個孝順兒子。

藍老覺得衛袖袖神神叨叨，不像是個正常人。

衛袖袖看著他說：“老先生，以你我的關系，你要有什麼三長兩短，我也給你鍛上等寶劍。”

“……”藍老腳底抹油，步履穩健，溜得比兔子還快。

這衛袖袖，指不定有什麼病。

那側，羽皇走出了武侯府，途中遇到了小棠。

小棠翠綠的眼眸，歪著頭看他。

一布在小棠上，都襯得像圣潔的小仙子。

“界主大人，你不高興嗎？”小棠如個溫的解語花。

“沒有。”羽界主收起了沉悶。

小棠送了一朵鮮紅如的花給了羽皇，“大人，送給你，希你有個好心。”

羽皇看著那花，卻是一怔，他急促地問：“小棠，這花是你在哪里采摘得來的？”

此花名為紅鸞花，是發妻年是最的花。

旁人只道此花晦氣，會帶來災厄。

楚紅鸞卻以此簪花。

正如的人名。

父母不喜歡，只喜的弟弟。

出生時，的長兄夭折。

故而，都說是克死了長兄。

以紅鸞花為名。

羽皇眼角潤，猶記得那年花苑前，月華漣漣。

楚紅鸞說：“羽郎，我不是國天香的牡丹，不做如妖的芍藥，不當圣潔的白蓮花，日后，你看見紅鸞花的時候，要記得想起我。”

可是楚紅鸞死在大山之后，這漫山遍野，再也不見紅鸞花了。

羽皇找了很多年，遍尋山川河流，始終不見紅鸞花。

漸漸地，他都要忘了紅鸞花的瓣蕊是如何模樣。

他還讓藍老去查過紅鸞花為何而凋零不現。

藍老用時三月有余，得到的回答是：界主，紅鸞花，只為界后而開，亦隨界后而枯。

人間既無楚紅鸞，就再沒紅鸞花。

“界主大人，是在武侯府的后山湖泊上看到的，我瞧著這花好看，會給人帶來愉悅。”

小棠說明了紅鸞花的來源。

羽皇步如流星，趕往了后山湖。

他看見，湖面漂浮著幾朵紅鸞花。

“紅鸞……”

是你嗎？

羽皇紅了一雙眼。

亡故的妻子，在為他指引方向。

后山湖的另一頭，卻響起了不同的聲音。

“姑姑，你在那邊過得還好嗎？”

“華兒已經長大人了，你不要掛記。”

“姑父對我們很好，他會保護華兒，會庇護楚家的，你放心就是。”

楚華流著淚，放出了一朵朵紅鸞花。

這些紅鸞花，都是楚槐山珍藏的。

就怕東窗事發的日子，用這紅鸞花來穩固君心。

楚槐山在旁側安道：“華兒，別難，姑姑泉下有知，會高興的。”

“你們在做什麼？！”

盛怒的暴喝聲響起。

“姑，姑父？”楚華一愣過后，涌上了驚喜。

楚槐山還算鎮定，跪地行禮道：“界主大人，屬下和犬子正在此放花，祈禱九泉之下的妹妹能夠安寧。”

“姑父，我昨晚又夢到姑姑了，姑姑還說華兒憔悴了。”楚華兩眼生輝。

羽皇怒極反笑，“你細皮的，山珍海味寶馬香車的養著，你姑姑是死了，不是眼瞎了。”

楚華從未見過姑父在自己面前發這麼大的脾氣。

在姑父面前，他就像是半個兒子。

有時，還把他看得比親生兒還要親近。

他從小就不怕羽皇，最喜歡去羽皇面前表現功課。

每每如此，羽皇都會毫不吝嗇地褒獎他。

字里行間都會是對他的驕傲。

“姑父……”楚華弱弱地開口。

自從葉楚月住了這武侯府，姑父待他就不如從前親近了。

現下更是對他吼。

楚槐山暗道不好，卻很疑。

羽皇因何如此怒？

不該是景生，想到了已故多年的楚紅鸞嗎？

“你們也配紅鸞花！”

羽皇一揮袖袍，朵朵紅鸞花從湖泊之上灌了袖袍當中。

他怒視楚槐山：“楚槐山，你藏著紅鸞花多年，今日拿出來放花，是何居心？”

楚槐山匍匐在地，聲聲求饒解釋：“界主，槐山只是，想妹妹了啊。一個人在黃泉路上，槐山怕妹妹冷！”

“那你下去陪好了，既是兄妹深，何不現在自戕，下去陪？！”

羽皇喝道。

楚紅鸞是他的肋，更是逆鱗。

楚槐山以為經此一事會為羽皇的肋，卻不想到了逆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