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棠看著掌心手釧，明明母后已經考慮周到，偏偏自己不爭氣。

方赟后來說，“殿下年虧損，實難補回。其實我們早些年便知曉殿下的子，是藺相一直瞞著不說。只說天下之大，名醫甚多，你們又年輕，總有方子……”

【我想了個法子，母親也同意了，你考慮一下。】

【藺氏遠支有一些雙親不全的孩子，生活也艱難，我們可以收養一個。近支也行，直接過繼。總而言之，我理了數位孩子，你擇個聰慧康健，如何？】

【其實，這也無甚不好。我瞧過醫書，也問過醫，婦人妊娠產子，風險甚大。如此，你也可以吃些苦頭。】

【屆時，擇不滿周年的孩子，養在你膝下，以后一樣同你親厚。】

……

隋棠忽地一，哆嗦著回神，只覺掌心黏膩，又灰塵四彌。待靠近燈燭細看，竟是將手釧下的六個金珍珠碎了。

又出了一冷汗，是極痛中施力，力氣大得駭人，能碎這金珍珠。

將手釧擱在案上，抬手往桌上抖了抖，散去碎裂的珍珠殼子和些許末后，重新在燈下觀之，掌心劃出了兩道細痕跡，其中一還嵌著一小塊珍珠殼。

這六顆珍珠乃以極細功夫將珍珠中心鑿空，填寸香，剩得外邊薄薄一層珍珠殼，后以纏金手藝封口固珠，亦添。

前兩年卸下后將里頭寸香末除盡，乃是請了悉纏金手藝的匠人解開了封口倒出的末，后重新封口固定。為保證里頭沒有殘存的寸香，用細簪沿珍珠壁認真劃掃了許久，想來就是那會將原本就薄的珍珠殼掃得更脆弱了。

隋棠看著即便是剩余的兩枚不曾碎裂，但也生出裂紋無數。早知道，就該直接讓那匠人換來六顆新珍珠便罷，將原本的六顆收藏，總好過如今這般。

隋棠看著被自己壞的珍珠，只覺心頭愈發絞痛。阿母一片慈心為，卻因此姻緣不幸。挫敗中生怒，又毀了母間這點僅剩的信。

伏在案上哭出聲來，要熬過又一個漫漫長夜，到底被送膳而來的侍勸阻。殿中多燃了幾盞燈，蘭心給喂湯膳，因了兩口便吐不再有胃口。

蘭心見用的實在太，忍不住再給喂去一勺，忽就被強烈推開。隋棠那只傷的手掩在鼻口，本連連搖首，只覺嘔心，這會忽就停了下來，反復嗅著掌心氣味。任蘭心喚皆不應。

半晌，緩緩松開手，再觀掌心。

“殿下傷了，是在哪里劃破的？ ”蘭心見到掌心跡，且上頭碎片尤在，趕讓人傳醫。

“不必了，一點外傷，孤自己理便可。”隋棠攔下，“你去尋些藥酒和紗帛便可，就劃破一點皮，不是很深。”

蘭心未幾帶著東西過來，卻見隋棠將掌心抬至鼻口，“可嗅到些甚？”

蘭心用力嗅了兩下，搖首。

“再試試，有何氣味？”

蘭心聽話又湊近些，終是什麼也不曾嗅到。

*

“孤在醫書上讀過，寸香此，烈味香，香淡而持久，久至不絕。然遇雜則藥盡香散。”

翌日晨起，

董真聞隋棠尋如常研席草藥，只當心結開解，早早便過來了。然這會聞談起寸香，忽就想起那副手釧。

常日伴隨林群左右，這廂被留下，相比方赟只曉隋棠子不知藺稷病，或是相比蘭心曉得二者和離卻不知彼此狀況，再或是相比承明知曉藺稷病卻不知隋棠的真實質，是為屬不多，知曉全部事的人。

用藺稷的話說，瞞不住，也需做更多的事。

故而這會有些心驚，好好的怎就突然提及寸香？

“孤說的對嗎？書中的意思便是說，凡沾染寸香的地方是會一直留有它的香氣味，但是如果這的寸香混了旁的雜質，它便會失去效果，也不會再有味道。”

董真頷首道，“是這樣的。殿下怎麼會提起這等污穢之？”

“沒什麼，就是閑來無日，偶然想起。”隋棠神怏怏，“孤還有事，約了承明老師，你先去忙吧。”

董真含笑應是。

待退出殿宇，走在林蔭道上，忽就回過神來。當年自是在殿下那副手釧上發現了避孕的寸香，后來每見一回，自然便本能地認為是用來避孕所用。但如今回頭細想，即便是挨近殿下時，也一次都沒有嗅到過寸香的味道。

那副手釧……按照藺相待殿下的心思，定是在問話當日，就讓人理過了。所以這麼些年，殿下一直戴著一副安全無毒的手釧！

殿下是想通此節了嗎？

隋棠想到了這，但不知里，想不到在戴上的第二日便被藺稷換下，只當是他后來知曉。如此左右戴過一陣子。

阿母顯然是小心用藥的，而只戴了一陣子……一陣子是多久呢？

隋棠默默垂下頭，終究是自己辜負了他。

緩了一會，來到前殿見承明。

承明道，“今日日頭格外好，方老也來了，殿下可要去練會丹青？”

承明同淳于詡、蒙喬一般，作為東谷軍留守在后方的員，自是沒錯。但是他要留守也該守在尚書臺，如何會同董真等人一般，留在丞相府侍奉？這明顯是放棄了南伐，在守。

隋棠覺得不可思議，他上負著不可消弭的仇恨，說他放下了，是怎麼都不信的！

“老師為何不去南伐？”隋棠開門見山道，“這里不是你該留的地方。”

“臣愿意留在這里。”

“你不想報仇了嗎？”

“藺相會為我報仇的。”

“不一樣。”隋棠搖首，“就算您放棄了報仇，但是在這里，和在前線，是完全不一樣的前程。退一步講，即便不去前線，您這會留在尚書臺，也好過留在孤邊。”

隋棠來時用了些參須飲，撐起了幾分神，“孤，只有安生，給不了老師未來。老師一才華，不該耽于此。”

“臣甘之如飴。”

“是易嗎？”隋棠問，“他讓你留下的？”

是易嗎？

承明自問。

不算吧。

他原是在手中得的新生，沒有便是連命都沒有，何論前程。

“不是。”于是他答，“是臣……報恩。”

“孤不需要這樣的報恩，你當有更廣闊的來路，更明的大道。”然隋棠卻道，“老師不必留挨在邊，去你該去的地方吧。”

抬眸看他，蒼白面容上浮起淺淡的笑意，“這些日子，孤鮮出殿宇，至昨日才有幾分回神。方聞老師已經移職來丞相府許久，不該這樣的，您還是該回去尚書臺。”

婦人的眼睛又紅了，濃睫羽覆下。

承明，原是他鋪路搭橋贈給的第一個人脈，和的權利。他想過要與一生的，是自己……

“孤已誤過一人，不想再誤旁人。”許久，隋棠再度開口。

承明默了默，“殿下一片赤誠心意，臣明白。但殿下非魚，焉知魚之樂？殿下再是好心，也當尊重魚兒本的意愿，不該以‘為其好’而將您的意愿強加魚。”

“孤教了。”隋棠合了合眼，“隨老師吧。”

從前殿離開，隋棠又開始往西走，這會沒葳蕤殿，一直都到了西北角。

“再往前就是百集會殿和醫署了。”蘭心開口道。

隋棠想了想，踏了百集會殿。

許是走了太多路，又值日正盛，隋棠覺得陣陣晃眼，坐在廊下歇息。

【你既來了這，今日烹茶的活便給你了。】

【給殿下設席。】

【認真聽，回去我考你。答不上來看我怎麼罰你。】

【今個下午還有會，你就在這歇晌。來去費時，不若讓我抱會！】

隋棠不知自己何時起的，走過集會殿，來到了后頭的書房，聞得竹簡落地聲，打斷了重重涌向的他的話語。

扶著書柜緩了一會，俯將竹簡撿起。

原是已經翻閱了一些的，這會慢慢又開始讀了起來，然越讀越不對勁，于是讓蘭心去傳專門整理藺稷脈案的藥。

兩個十三四歲的子從醫署來得很快，跪首請安。

隋棠抬手免禮，卻是眉間怒，“藺相此番需久居鸛流湖，他的病例卷宗如何未曾整理去？”

“小的冤枉，事關藺相的醫案、脈案，吾等都收拾了，不曾有。”

“是的，殿下明鑒。吾等收拾好，老師還會再查一遍，絕無錯。”

“放肆！”隋棠怒道，“你們做事紕，認錯改過便罷了，如何睜眼說瞎話！”

抬首將案上幾卷脈案“嘩啦”擲去他們跟前，“好好看看，東西都在這，還敢狡辯！是孤往昔太好說話，縱得你等如此無法無天！”

“殿下息怒。”董真在醫署聞蘭心帶走這二人，忽就想到此，趕來見此場景，倒了大口涼氣。

哦豁，小伙伴們如果覺得不錯，記得收藏網址 或推薦給朋友哦~拜托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