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隋棠將一顆藥丸倒他掌心，攜他殿中走到博爐前，“扔進去。”

藺稷照做。

很快，濃郁梅香傳出來。

隋棠道，“這是第二枚丹朱。”

藺稷怔了怔，猛地側首看，竟長久無言，只牽上的手。

隋棠道，“昨日七妹過來絮叨半日，聞三郎特意從新安郡帶回許多煙花，孤想看煙花。”

藺稷別過臉，將洶涌淚意回，“我講給你聽，很漂亮很漂亮的。”

隋棠笑著頷首，披上厚厚的雀裘，被他扶著踏出殿門。

未幾，從新安帶回的煙花便悉數搬來院中，在轟隆聲中以此升空閃耀。

“現在燃起的是滿天星，在天空炸開，星落滿銀盤。”

“這會是游龍戲，金閃閃，從地上燃竄而起，直上九天。”

“現在乃牡丹真國，紫，紅，金，都簇擁在一起，花開滿堂。”

……

“一梭煙花，滿城詩畫。” 一刻鐘的時辰，主景的煙花已經放完，藺稷引著隋棠回來廊下，看剩余一些小煙花。

“三郎講得的真好聽，孤應該看到了。”隋棠仰夜空，“孤仿佛在夢中見過。”

“殿下方才的禮至珍至貴，然我只能藏于心間，不能常掛于口，教世人知曉。”藺稷抑制心中激，“看在如此煙花盛景的份上，我還能再要一樣旁的嗎？”

隋棠挽笑起，“你說吧。”

“你可時時喚我三郎，我卻還得聲聲喚之殿下，我想喚個更親近的。”

“清泉濯石白，白石粼粼爾。” 隋棠還在看絢爛星空，“孤……妾有小字，阿粼。”

煙花明明滅滅，今生和前世在轉。

一樣的煙花，一樣的除夕，不一樣的年份。

這是隋棠嫁司空府的第一年。

藺稷陪著，共賞煙花。

【妾憾，去歲除夕，無人分如此煙花盛景。】

【除非時倒流，否則郎君補不了。】

時倒流了，阿粼。

——本卷完

第35章 從同榻到同衾。

新春伊始, 太極宮中有正旦會，文武百都會參加。往昔在長安的未央宮前殿廣場上，可容萬人。這萬人扣去戍衛的軍、侍奉的奴仆, 便還剩得六七千。剩得的六七千臣子參赴這一年一次的盛會，乃榮耀無極, 深圣眷的表現。

如今到了，自不能同百年皇城相比較, 德殿前的廣場能納約三千人，不及長安半數。所謂“稀貴”, 理當更顯皇恩浩。

然從遷來的第一年, 正旦會上座便僅六爾。數年過去，只剩得不足四。另外的一大半都去了司空府。

司空府座落在永和里，同太極宮只隔了一道蒼龍闕門，一堵朱紅高墻。門和墻隔出君臣界限, 卻沒能隔出人心所向。

這日自寅時起，便有朝臣永和里, 過蒼龍闕道，卻未進蒼龍門，反登司空府。馬車遙遙停下, 只聽到約的幾下馬蹄聲和車聲，慢慢地隨風雪越，則腳步越重, 都聚在了司空府門前。

門口左右兩側的銅獅臺上, 長夜點著羊角燈, 加蓋琉璃罩。風吹不滅，雪撲不滅，若滅有人點, 亮如白晝，是黑夜明燈。

這日更是添至炭盆爐火，以供屬臣取暖。

而隨著人越來越多，府門開啟，府中前衙的燈逐一亮起。至寅時四刻，后院的燈火也點燃了。

整個司空府燈火通明。

隋棠能夠到，何論半個時辰前，已經被太多的聲響模糊吵醒，這會隨著藺稷起，也徹底醒了。

只是初醒時分，腦子還不甚清楚。

問，“什麼時辰了？”

藺稷回道，“剛過寅時四刻。”

隋棠秀眉蹙起，貪被衾的溫暖，“怎這樣早？”

平素前衙理政，他都是卯時起，卯時四刻政事堂。這比平時早了足足一個時辰。

藺稷已經穿戴齊整，坐下來在燈下看。

被褥塌陷一些，隋棠勉強出一只手，上下去，“要系衽，還是扣腰封？”

婦人打了個哈欠，冬日正好眠。

“都不用。”藺稷捉住的手，目落在手腕間那副十八子珊瑚手釧上，想起昨日那一場煙花，絢爛至極。

他在最后的煙火影里，將人抱了寢。

一路走去，起初微怔，抬手在他膛，眉間帶，似驚的小鹿。但也只是一瞬，便放松了子，推的手攀上他臂膀，角浮上淺淡的笑。

藺稷刻意忘記最初的本能反應，只記得當下溫順模樣。

他將釵環除盡，袍褪剩小，白綾也解開。于是他落進眼里，看不見，但他可以幫看見。

他看見一個沒有掙扎、沒有抗拒的郎。

的面容有短暫的同在蒙喬面前提起藺黍一樣的緋紅煙霞，但紅而即退，煙過無痕。的眉眼溫和婉，呼吸平穩順暢，心跳也節奏有序。

他看見的是“可以”，“愿意”，“沒關系”，是一個人不討厭一個男人的態度，是一個對一個青年郎君才生出了一點好，后又些許的心。

這些，若是盲婚啞嫁、搭伙過日子，自然已經足夠。

但，并不是他想要的。

他沒有看見，和他一樣的被從膛竄起的火焰燒紅的面龐，沒有急促的呼吸，沒有劇烈的心跳，沒有“我你”等同于“我要你”一樣的熱烈懷。

他雙手撐在榻上，將下婦人長久凝視，凝視到主出了手，索著要解開他最后的裳。

他便順勢握住那只腕間鈴鐺作響的手，“這也解了吧，省的咯人。”

而果然如他料想，拂開他的手，尋著理由道，“母后所贈，為求平安，不可輕取。”

至此，他道了聲好，只將一個吻落在手背。

他甚至還給了解釋，“近來諸事甚多，我有些力不從心。

”

是退也是進。

小姑娘忽就打起了神，“三郎哪里不適？妾給你按按。”

他看一張真誠無比的面目，笑著躺下，了眉心道，“頭疼。”

小姑娘側出手，抬了抬，似覺作不順，一腦爬起來，盤坐在他邊，兩手來按他太。

指腹帶著些許溫熱，巧勁從指尖出，縱是他本也不頭疼依舊還是被按地很舒坦。

微微覆著，腦袋低垂，一頭青鋪在背脊，幾縷落在前，不偏不倚落過他微敞的襟里，掃在他。

榻畔的燭火輕輕晃悠，小小的影子也隨之晃，半遮半移他眼眸。他住那捋青不許它胡鬧，一瞬不瞬細觀眉宇。

洗盡鉛華后的容，素凈如蓮。只是的雙眼聚不了，眼神是渙散的，但那眼型廓，似刻刀雕琢，一件無瑕的作品。

若再有寶珠明眸，定如泉清，似海深。

清泉濯石白，白石粼粼爾。

他在那一刻忽就想起小字的來歷，不就因眼明如水才起的嗎？

“阿粼！”他抬手卻不敢眼眸，頓在虛空許久，終是將攬懷臂中，“我會治好你的眼睛。”

隋棠有些僵地趴在他肩頭，將直，“開春后，要是還沒有尋到合適的藥，就讓大夫們針灸，我不想總在黑暗中。”

針灸不，則有永盲的風險。

“會有藥的，我們耐心等等。”他的面龐蹭過鬢發，生出幾分耳鬢廝磨的味道。

輕輕點了點頭。

子時的竹聲在這會響起，將嚇了一個激靈，本能地往男人懷中去。他抱，直待將近一刻鐘，接連不斷的聲響逐漸平息下來，他卻也不曾松開，只有話語在耳畔響起，“冬日嚴寒，黑夜冷寂，我比被衾溫暖。”

沒有開口回應，但由著他撤走了一床錦被，二人同衾。

從同榻到同衾，藺稷無懼歲月漫長，他可以慢慢等。

然適合做夢的長夜過去，他和都需要清醒地對待天下的白日。

他的目還在那副手釧流連，終將的手塞回被子，誠然道，“今日正旦，自有正旦會，朝臣來司空府拜年，府中有宴會，我自是要去的。”

正旦會，從來都是朝臣對天子的年賀。隋棠攏在被中的手著珊瑚手釧，垂下眼瞼點了點頭，“那我再睡會。”

藺稷頷首，“今日府中多宴會，你若嫌吵鬧，可進宮看看太后。”

第36章 司空府的正旦會。……

這日, 隋棠起的時候，已經巳時過半。原早醒了，只是仰躺在榻上思緒連綿。

前衙員往來迎賀, 不知過了幾波。

送往迎來后，上演百戲。

先出的乃七盤舞, 將盤鼓覆置于地上，舞者六十四, 男對半。在盤鼓上高縱輕躡，浮騰旋；或飛舞長袖, 或踩鼓下腰。手、膝、足皆及鼓面拍擊, 踏出有節奏的聲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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