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7章 第 77 章

馬車急馳而過, 并沒有在此停留，沈稚也很快在腦海中打消了這個念頭。

怎麽會是沁芳呢。

被裴慎發賣出去，雖然經歷坎坷了些，可憑的機靈和細心, 大概率也是被大戶人家買回去當丫鬟。何況模樣生得不錯, 幹淨利落會捯飭, 哪裏會是方才那個蓬頭垢面，雙殘廢的難民形象呢。

回到聽雪山莊, 沈稚將開過的香囊放到錦盒中, 只等裴慎過來送給他。

還沒見過這麽當的, 年紀輕輕把自己折騰了一傷，還將京中員貴胄得罪了個遍。

沈稚坐在榻上，慢慢想著以後的事。

往後嫁進定國公府, 定要在昭長公主跟前盡孝的。

從小到大, 長公主對視如己出，給盡了寵和面, 墜崖亡這一年, 長公主還不知怎麽為傷心呢。

待嫁過去，倒不急著單獨開府，晨昏定省、侍奉婆母左右還是要的, 不能讓長公主白疼一場。

只是裴慎與長公主之間的關系似乎并不好。

先前瞞份時, 他便說在家中不重視, 後來同他提起及笄那日的賀禮時，裴慎也道，兩家的長輩從未將他視作夫婿的第一人選。

爹爹和阿娘偏向二哥哥與三哥哥也就罷了, 可他不是定國公府長子嗎，理應先于兩個弟弟婚才是。難道, 長公主并不想讓他娶嗎？

長公主雖然讓自己選擇，可到底是偏心的，知道裴慎名聲不好，既能自己選，必然不會選他。否則，直接履行當初的娃娃親，將定給裴家長子，沈家也不會有怨言。

沈稚想不通其中緣由。

裴慎時經歷了那麽多，長公主理應更加疼他才是，怎麽反倒連婚事都不肯讓他如意呢。

好在長公主還是疼的，來日嫁定國公府，也很願意緩和兩人的母子關系。

只是這樣一來，便要與二哥哥和三哥哥擡頭不見低頭見了。

三哥哥倒還好，見到還活著一定會很高興，不必陷無盡的愧疚和自責當中，就算嫁給大哥哥，也一定會祝福吧。

只是二哥哥……他知道自己還活著嗎？見到樂瑩的那一刻，會不會很難過？來日知曉自己其實還活著，卻又嫁給了大哥哥，他那麽聰明，定會想明白樂瑩只是個幌子，早已委大哥哥，他會不會對很失？

……

往深秋過，天兒愈發的冷，沈稚也不大願意出門了。

屋裏燒了銀炭，每日做得最多的事，便是坐在榻上看醫書。

也許是因為要回去了，心裏多了些迫，往後不知何時能再見到師父，總之不會再像如今這般方便了。要趁著這段時日，將幾卷《普救方》從頭到尾研習一遍，趁著詹正獻還在，盡快學會針法和推拿手法，看不明白的及時請教，才不至于蹉跎時。

這日清晨，沈稚醒得早，翻到醫書記載說桂花茶提神醒腦，心來，打算到園中采摘一些新鮮帶的桂花回來烹茶，正好出去氣。

妙珠自告勇，要同一起，“我也采摘些桂花回來，給夫人做桂花糕吃。”

沈稚便帶上一起了。

聽雪山莊秋日之景也是極好，滿池殘荷翠減紅消，可沿湖兩岸煙水茫茫，蒹葭蒼蒼，另有一番詩畫意。

秋風送來桂花香，沈稚帶著妙珠，兩人挎著籃子，捧著水瓠，往園子深走去。

忙活好一會，桂花裝滿大半個竹籃，妙珠想起雲錦代的話，道：“夫人子畏冷，莫要在外頭待得太久，這些桂花夠用好一陣了，咱們早些回去吧。”

沈稚攏了攏襟，點頭：“嗯，走吧。”

剛打算回去，竟遠遠瞧見劉管家提著食盒環顧四周，許是見四下無人，轉頭打開了竹林茅屋門上的銅鎖。

沈稚蹙眉問道：“這茅屋住了人？”

在聽雪山莊一年多，偶爾出來走走也會路過這間茅屋，一直是上了鎖的，也問過劉管家，說裏頭放的是鋤頭、花鏟一類的工，從未懷疑過這個說法，也沒有進去過。

難不裏面關了什麽人？

妙珠有些怯怯的，“夫人要過去看看嗎？”

沈稚心中好奇，帶著妙珠一道過去。

茅屋很小，裏面不過掌大，卻沒有劉管家說的那些鋤地工，裏面規規整整地放了一張床、幾張木凳，四方桌上擺置著茶盤和油燈，屋陳設一覽無餘，然而這方寸之地竟無劉管家的影。

心中正疑，倏忽聽到幾聲窸窣的鎖鏈響，還有人談的聲音。

妙珠四掃了掃，攙扶的手微微一抖，“夫人，那聲音似乎是床下傳來的……”

沈稚上前彎下，耳朵在床面，果然聽見裏面鎖鏈的聲響。

劉管家的聲音遠遠地傳來：“不過是一雙眼睛……吃吧，郎君留著你還有用……”

另一人的聲音很低，聽不大清，只聽到“大公子”幾字。

沈稚凝眉，這山莊能喚出“大公子”這個稱呼的，應當只有裴慎的心腹，還有定國公府那些人。

沈稚仔細打量這張床，發現床板竟然是可以從兩邊推的，費了些力氣掰開，才發現床下竟是一條深深的暗道，裏頭著燭火。

沈稚愈發好奇了，怕黑，輕輕對妙珠道：“扶我下去看看。”

劉管家原本還在同地上被鎖鏈束縛住手腳的男人說話，忽然聽到背後的腳步聲，渾一驚，轉看去，竟是夫人索到了這間暗牢。

還未來得及開口解釋，沈稚驚惶地睜大眼睛，盯著面前跪在地上，雙眼纏著白繃帶的男人，口中喃喃：“這是……”

劉管家渾冒冷汗，趕忙擋在那人跟前，扯出個笑道：“只是關押的犯人，這地兒腌臜，夫人不該過來的。妙珠，還不快帶夫人離開。”

那男子聽到“妙珠”的名字，緒似乎激起來，手掌握拳，帶了腕上鎖鏈的聲響。

劉管家心中警鈴大作，趕忙掏出汗巾堵了那人的。

妙珠覺得那人眼，一時又想不起來在何見過，聽到劉管家吩咐，趕忙攙著沈稚：“夫人，咱們還是走吧……”

沈稚心裏沒由頭地浮起一恐懼。

想來又是裴慎在暗中審理的犯人吧，只是從不知，聽雪山莊竟然也有刑訊的暗牢，這些是被允許的嗎？

不過沈稚從不手他的私事，下心中惴惴，輕輕地點了頭：“是我誤闖此地，你忙吧。”

然而轉的那刻，男人似乎聽到說話的聲音，當即激地掙紮起來，手腳的鎖鏈劇烈地響，被塞滿汗巾的口中發出沉沉的嗚咽。

沈稚竟不知他聽到自己的聲音會有這麽大的反應，難不是認識的人？

轉過頭來，劉管家立刻給妙珠遞去個眼。

妙珠心惶惶，尤其是看到那人滿的傷痕，背脊都冒著寒氣，扶著沈稚道：“夫人，咱們快走吧。”

誰料那人更加力地掙紮，重的鎖鏈被他扯得幾斷裂，口中死死咬著汗巾，想要說話。

沈稚嚇得頭皮發，寒直豎，小心翼翼地上前兩步，“你是要對我說什麽嗎？”

那人用力地點頭，脖頸青筋暴起，嚨狠力嘶吼著，恨不得咬碎口中的汗巾。

劉管家擋在那人前，和聲地催促：“夫人快回吧！這不幹淨，夫人子一直不好，莫要在此多作停留了。”

沈稚也有些害怕，不敢靠近。

似是見要離開，那人面漲得通紅，瘋了般用力地掙紮，手腕幾乎被鎖鏈磨了一層皮下來，連帶纏繃帶的眼睛也開始往外滲。

沈稚心中不安，攥手指，看向劉管家：“把他口中的汗巾取出來，我聽聽他想說什麽。”

劉管家還要阻攔，沈稚語聲微冷：“你既稱我一聲夫人，我的吩咐卻是不管用的嗎？”

劉管家忙拱手道不敢，“只是此乃郎君的私事，今日讓夫人誤闖進來，已是屬下的疏忽，屬下已經要到郎君面前謝罪了。”

若非他的疏忽，沒有料到夫人今日一早竟然了園子，又怎會讓發現這座暗牢。

沈稚堅持：“郎君關押什麽人，我不會幹涉，我只聽他說句話便走，這也不行嗎？”

劉管家無奈道：“夫人莫屬下為難。”

沈稚又盯著那人看了幾眼，又覺得有幾分眼。

以如今的境，自然是不願被人認出來，發現在裴慎的邊，但此人在囹圄，還瞎了一雙眼睛，只要裴慎不開口，誰也不會放他出去，所以不用擔心他會將自己的事說出去。

沈稚道：“我是你們郎君未過門的夫人，往後與他的安危榮辱捆綁在一，他在做什麽事，危不危險，得罪過什麽人，我有權知曉。今日即便是他在這裏，我要見此人，他也不會不應。管家如此百般阻撓，只會加深我與他之間的隔閡。”

故意把話說得很嚴重，劉順果然有所顧忌，心中嘆口氣，無奈應了聲是，遂轉取下那人口中的棉巾。

男人角溢出漬，渾痛苦地抖著，“是……是綰姑娘嗎？”

沈稚不由得一怔。

許久沒有人這麽過了，以往也只有國公府的下人會親切地喚“綰姑娘”，兩府之外的人大多只喚“沈家姑娘”。

沈稚仔細打量著眼前的人，卻因他蒙著眼睛，不大認得出來，“你是？”

男人心中苦，眼上的紗巾，淚加地道：“姑娘，我……我是玉川啊。”

“玉川？”這個名字甫一落下，沈稚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玉川用力地點頭：“我是玉川！綰姑娘，是你嗎？你真的在這裏？”

沈稚心下只覺驚懼，又茫然，面對被捆縛在眼前、傷痕累累的男子，一時不知該如何應對。

二哥哥邊的玉川，時常跟在他們後的，還幫二哥哥給傳過話、送過東西，印象中是個高大幹練的青年。

可玉川又怎麽會在這裏，還被傷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