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2章 第 72 章

沈稚并沒有第一時間聽到那聲驚呼, 目只注意到面前頭發淩、著破損的年。

蹲下看他，讓青禾將人扶起來，“居安，你怎麽會在這裏？夫……郎君不是將你留在保定鋪子裏嗎？”

居安隔著帷幔, 聽出是的聲音, 滿是髒污的臉剎那間宛如雲開見日, “夫人！是你，真的是你！”

青禾攙著沈稚往後退了一臂之距, 見這人滿污穢, 竟然還想靠近夫人, 本能地警惕。

“說來話長，”居安眸中湧出一委屈，“我還沒在保定安頓下來, 郎君就派了人, 說帶我去外地的鋪子，這一走就是三個月, 我……”

“沈稚！”

居安話音未落, 對面又傳來一聲驚駭的大喊，沈稚聞聲打了個激靈，便見一個錦華服、腰束玉帶的男子大步從人群中走來。

沈稚看到那張悉的面容, 霎時一涼意從腳底竄上背脊, 腦海中一片空白。

高上煊。

平康王世子高上煊, 長樂郡主的同胞兄長。

沈稚這一瞬連呼吸都停滯了。

青禾也發現了夫人的不對勁，夫人似乎很害怕那個人，這會手心都是冰涼的, 也在下意識後退。

居安看到來人，艱難地起往邊躲, “夫人……這位公子的人一直在追我……”

對方的目的，他不敢宣之于口，怕污了夫人的耳朵。

高上煊這時候也理會不到居安，他大手撥開碼頭擁的人群，直沖沈稚而來。

簪纓世家的子弟自都在一起長大的，高上煊與沈稚雖未說過幾次話，但與裴朗、長樂之間的糾葛在這，就算化灰，高上煊也認得。

方才帷幔吹開的瞬間，他竟然意外看到了沈稚，居然沒死！

還是說，這只是一個同長得很像的人？

高上煊也不顧什麽禮數了，上來就要掀沈稚的帷帽。

青禾嚇得趕忙手去擋：“公子請自重！莫要唐突了我家夫人！”

高上煊將那礙事的丫頭一把推開，直直盯著眼前人怒喝：“沈稚，到底是不是你？敢不敢掀開帷帽給我看一眼！”

青禾雖然會些拳腳，但力量依舊不敵氣勢洶洶的男人，高上煊又是時常混跡衛所的，青禾不是對手。當初劉管家買進來當護院，只是為了防止沈稚失足落水這樣的意外再度發生，青禾眼疾手快，比雲錦沁芳那些手無縛之力的房中丫鬟肯定要好些，但隨保護沈稚的安危，還得靠槐娘這樣的護衛。

可槐娘方才被沈稚遣去將碼頭剛買的鮮花送回馬車，一時還沒有回來，沒想到就在這時沖出來個無禮之徒。

青禾看出沈稚不願相認，立即起上前道：“這是我家夫人，不是公子所說的那人！公子再這般糾纏，我們就要報了！”

高上煊咬牙切齒地盯著面前戴帷帽的子，“既然不是，為何不敢以真面目示人？讓我看一眼你是人是鬼，倘若真是我認錯人，我立刻賠禮道歉！”

被這婢喚作夫人，高上煊也有一不確定，畢竟當時人可是從萬丈懸崖摔下去，活命的機會微乎其微。

可他妹妹長樂郡主如今還在大理寺獄關著，有一樁人命司在上，將來即便是出獄，恐也是人人避之不及，名聲反正是臭了。

倘若沈稚當真沒死，就是他眼前的子，高上煊又豈能輕易放離開！

沈稚渾發抖，攥著手中的繡帕，不敢出聲，怕一出聲就被他認出來。

可高上煊明顯是不見真容不肯罷休。

兩下僵持，沈稚只好強抑心的張，低聲音，匆匆說道：“公子認錯人了，我并非是你口中的那位。青禾，我們走！”

隔著帷紗，裏頭聲音又小，高上煊只覺得耳朵了一下，對面就轉離開了，哪裏能確定是不是沈稚。

連他邊的小廝都道：“公子怕是認錯人了，沈家姑娘都死了一年多了……”

可高上煊哪裏肯就這麽走了，幾步追上沈稚，一把攥住的手臂：“再不掀開帷帽給我看一眼真容，休怪我真的無禮！”

沈稚手腕被攥得生疼，帷帽輕紗外，男人的手已經了過來。

一瞬間心跳到嗓子眼，腦海中閃過無數個恐怖的念頭。

害墜崖的是長樂郡主，他又是長樂的兄長，如果親眼見到還活著，這個消息不日就會傳遍整個盛京。

雖想要回家，卻不是以這樣的方式回，回去之後該當如何解釋？就算是裴慎，也沒辦法在短時間給僞造一個立得住腳的過去。

到時候也許就像噩夢中那樣，敗名裂，與裴慎總有一個人逃不過。

然而就在高上煊手指挨到輕紗的剎那，一個灰藍的清瘦人影飛快地從眼前閃過，直接將高上煊整個人撞到在地，耳邊隨即傳來居安急促的呼喊：“夫人快走！”

沈稚隔著紗幔看到年與人扭打在地的影，心裏仿佛被人揪了一下。

青禾也沒料到那年會突然沖上來幫忙，扶著沈稚催促道：“夫人，我們快走！”

沈稚糾結了一瞬：“可他……”

青禾道：“我們先回馬車，找槐娘來救他！”

況危急，沈稚只好應下，咬咬牙轉往巷口的馬車跑去。

行到半途就看到折返的槐娘，“夫人這是怎麽了？”

青禾來不及解釋更多，指著碼頭的方向道：“有人認出了夫人，夫人不想見他，現在怎麽辦，要回去告訴郎君嗎？”

沈稚臉蒼白，心髒狂跳不止，抓了槐娘的手，兀自著氣：“救居安……”

青禾跟著解釋道：“方才有個年為了幫助我們離開，同那夥人糾纏在一起。”

槐娘點點頭，“你們先上馬車，這裏給我！”

果然居安沒能抵擋太久，高上煊很快領著手底下的小廝朝沈稚的方向追來。

槐娘戴上黑面紗，遮住半邊臉，一晃一擡，直接將幾人踹翻在地。

高上煊狼狽地摔在地上，發髻都歪在一邊，指著突然冒出來的黑子怒聲道：“都給我上！”

小廝也都隨配了刀，見這子武功高強，立即起揮刀相向，槐娘把人引到無人的巷道，只用刀柄便將幾人一一擊倒在地。

至于高上煊，直接被卸了條胳膊，又從巷道的雜堆裏出幾條麻繩，利落地將人全都堵了，三兩下捆綁在一，他們手裏的刀刃，被一腳踢飛到一之外。

這條深巷杳無人煙，他們沒有趁手的利割開繩索，如無意外是逃不走的，對方份不明，槐娘不能貿然傷人命，只能等裴慎回來定奪。

槐娘幹完活撣了撣手，任由幾人口中如何嗚嗚咽咽，力掙紮，也不管，轉頭去救居安。

居安被打得鼻青眼腫，趴在地上起不來，眼尾和角都在往下滲，槐娘直接將人背在上，帶回馬車，見沈稚在車安頓好了，立刻駕馬回去。

沈稚心如麻，直到回到宅院，心緒都沒有恢複過來。

好在詹正獻在這裏，沈稚先把居安送到後罩房安置下來，讓詹正獻給他全檢查一遍，再將傷口清理藥。

等換了幹淨的裳，沈稚才進去看他。

居安見進來，趕忙起，被沈稚勸住了，“快躺下。”

沈稚打量他臉上的淤青，頗是心疼：“今日若不是你，我恐怕就……”

罷了，居安并不知曉的份，沈稚也沒有往下說，只問道：“你是如何招惹了那位公子？”

居安有些難以啓齒，支支吾吾道：“我在碼頭……行乞，見他著華麗，非富即貴，便想跟上去討兩個銅板，誰承想他見我模樣尚可，上來就手腳……從前也有達貴人對我過這樣的心思，我知道他想做什麽，心裏害怕想跑，就被他手下那些家丁攔住了……”

沈稚聽說過盛京這些富家子弟的癖好，眠花宿柳已經不能滿足他們，私下裏甚至男不忌，尤其是高上煊這樣的紈绔子弟，就更不稀奇了。

“你明知他是為這個，方才就該趁機跑了，怎麽還冒險出來幫我呢？”

居安垂下頭，暗暗咬牙：“夫人對我好，我自然要報答夫人，就算他將我打死，我也不後悔。”

沈稚皺了眉頭：“無論如何，自己的命都是最重要的，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

居安只看一眼，便覺心中暖融融的，他咧笑道：“我的命是夫人給的，能幫到夫人，什麽都值得。只是這回，夫人能不能……別不要我了？”

年面龐年輕清秀，盡管數月以來風餐宿，皮糙了些，但底子還是極好的，尤其一雙淺淺棕眸看著的時候，好像對他說個“不”字都覺得殘忍。

“先不說這些，”沈稚忽然想起他在碼頭說的話，“對了，你人不是在外地嗎？還足足走了三個月，怎麽又回來了？還在碼頭行乞，到底怎麽回事？”

談及此，居安眸黯淡下去，“出了河北我才知道，郎君竟然要將我送去雲南，我與另外同行的二人走了三個月都未能走到，後來我們在沿途中遇到山匪，那兩人便沒了蹤影，不知是落到山匪手中，還是拋下我跑了。我假扮死，才在山匪眼皮子底下逃過一劫，獨自一人沿著原路返回，可我無分文，這一路實在艱難，直到上個月才跟著商戶搭了便船，兜兜轉轉又來了通州，沒想到竟在這裏遇到了夫人……”

沈稚實沒想到，他這一年竟然遭遇了這麽多，寥寥幾句，背後不知多辛苦，沒有錢，又不能自保，能走到通州很不容易。

也很愧疚，仿佛將人贖回，卻又轉頭拋棄了一般，“對不起，我不知道郎君將你送去外地，今年我都沒去過保定了。”

只是裴慎明明答應得好好的，要將他安頓在保定，結果竟然將居安送出去自生自滅，難不還在為他吃醋？這個人的心眼真是……

正說著話，有人大步從外面進來，推開門便看到躺在床上的羸弱清秀的年。

裴慎眸中閃過一瞬的鷙，但也很快恢複了平靜，目轉向坐在床邊的。

“綰綰，今日你遇上了什麽人？”

沈稚想起今日之事，心中仍然後怕，先同居安道：“你好好休息養傷，我有空再過來看你。”

“夫人……”居安的目追隨著，仿佛出了這道門，人就會像上次那樣消失了。

沈稚笑道：“放心，我一直在這兒的，這回不那麽著急回去了。”

居安信任地點點頭，看上去非常乖巧。

沈稚朝他笑了笑，只是轉過頭來，再看裴慎時，眼底的融融笑意明顯消失了，“出去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