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竟是圣旨傳召，故云婳和司珩一行路上也沒多做耽擱，終于在半個月后眾人順利抵達帝京。

季歲歡跪坐在車窗邊的長凳上，探著小腦袋好奇地向外張，嘟嘟的小新奇地半張著，興地說：“林司，你快來看，這里好熱鬧啊！”

青石鋪就的路面上香車寶馬絡繹不絕，錦華服之人隨可見，就連街道兩旁林立的店肆都看起來格外氣派。

林司順著季歲歡的目看去，眼前的街景悉又陌生，直到他看到那家名勝意樓的店肆，往昔的記憶不控制地翻涌。

那是一個再尋常不過的午后，他像往常一樣坐在書案后，認真臨摹父王讓他謄抄的字帖。

母妃則坐在他邊，眉眼溫地為他和父王制新。

橙黃的縈繞在母妃后，為鍍上一圈圈暖金的暈。

母妃放下手中繡線，聲問他：“麟兒，過幾日就是你的生辰了，今年還去勝意樓，如何？”

他還沒來得及說話，父王便從外面走了進來，臉上掛著淡笑問：“要去勝意樓？”

“是啊，又快到麟兒生辰了，我想去勝意樓為麟兒慶生——愿咱們麟兒事事勝意。”

母妃眼含笑意地他的頭，緩緩起走到父王前，幫父王將腰封擺正，然后問：“要出去？”

“嗯，宮里有事要理。本王早些去，晚上也好早些回來陪你和麟兒用膳。”

父王拍了拍母妃的手，又看向他，語氣慈又嚴厲地說：“麟兒，字帖好好寫，父王晚上回來檢查。”

“知道了，父王。”他乖巧地點頭，幸福地著并肩而立的父王和母妃，又目送父王朝屋外走去。

父王轉關門之際，抬眸向他和母妃，儒雅溫厚一笑。

雕花木門隨即緩緩關闔，而那此間一瞥，竟了永別。

他還記得雕花木門上鏤著寓意吉祥的團云，水波橫斜間徐徐托起一團圓的滿月。

可就在那一晚，說早去早回的父王卻再也沒回來，接著是數不清的黑人沖進王府。

他臨摹好的、等待父王檢查的字紙，被刀劍砍得碎片紛飛……他親眼看到母妃慘死在面前，殷紅的飛濺到木門上鏤著的滿月，將它染紅染。

滿月染，再難勝意……

季歲歡揪著小眉頭擔心地向林司，一張小臉急得都快到他鼻子上了，手足無措地問：“林司，你怎麼哭了？”

小孩急切又暖糯的聲音像是黑暗中的一道亮，堪堪將他從殘忍的記憶里拉回。

林司眼皮一，低頭往后退了退，飛快了下眼睛。

再抬頭時，他藏起眼底哀傷，尋著記憶倔強地向邑王府的方向，穩住聲線，道：“我沒哭，只是風吹沙塵誤眼里。”

真的是這樣嗎？可為什麼覺眼前的林司好像又回到了他們剛認識時候的樣子？——冷冷的、淡淡的、高深莫測的……

季歲歡不是很懂地撓了撓頭，忽而圓溜溜的大眼睛骨碌一轉，從小荷包里掏出一塊糖。

然后，倒騰著小短再次蹭到林司邊，胖乎乎的小手將糖紙剝開，著糖塊遞到林司邊。

黑葡萄似的眼睛笑地著林司，聲音小小糯糯的，像是說著只有他倆才能知曉的：“這是我的最后一塊糖了，只給你吃哦。”

林司低頭看了眼遞到邊的糖，又看了看小孩漾著笑意的眼眸，慢慢張開，含住那顆糖。

濃郁的味蔓延開來，是最喜歡的口味。

糖很甜，很，像一道暖流淌過苦的心田。

***

半個時辰后，浩浩的馬車停在將軍府門前。

司珩將云婳從馬車上抱下來后，便吩咐王府的侍衛幫樊氏他們將行李抬進府。

沈既白則立在云姝和樊氏的馬車邊，將云姝扶下馬車后，又與云姝一起將樊氏攙扶下來。

路上怕三個小娃娃太鬧騰打擾樊氏休息，便讓三個小娃娃單獨坐一駕馬車。

顧銘安作利落地從馬上跳下來，林司隨其后。待季歲歡要下來時，兩人不約而同朝出手。

顧銘安小大人似的地對季歲歡說：“歲歡，你扶我的手下來。”

林司因著之前的回憶，一時倒是沒心同顧銘安爭搶，正打算默默收回手，卻被季歲歡一把抓住。

“林司，不準松手。”季歲歡揚著小下，聲氣地命令道。

林司怔愣一瞬，繼而淺淺勾角，低低應了句“好”。

季歲歡開心地晃著小腦袋，一左一右握住林司和顧銘安的手，信任地往下一蹦，穩穩落在地上。

明燦的璧日仿佛細膩的金綢緞，輕輕披在三個手拉著手的小娃娃上，化作三道純真無邪的影子，在地面上靈地跳躍。

沈既白掃了一眼將軍府為數不多的下人，不太放心地又從跟隨在側的鎮北軍中挑了數十人留下守護府眾人的安全。

他拉著云姝的手，沉聲叮囑：“帝京不比闃州，形勢更為復雜，我多留些人在你邊，方能安心。”

云姝回握住沈既白的手，秋水般的含目漾著的笑：“好，我知道了，都聽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