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規矩

在裕水岸旁捧著一盞蓮花燈時，容璇忽而就不敢輕易許願了。

了依舊立于側的白郎君，一如那日在天齊廟中。

手中的蓮花燈做得不算致，容璇默默閉上眼，幾息後複又睜開。

蹲下，致的袖擺拂過，將那盞花燈輕輕送水中。它順水飄遠，與河上花燈漸漸合于一，彙一道海。

容璇垂眸，此僻靜些，像偶然覓得的桃源，又像是卷風波前最後的寧靜。

無聲嘆息，既然不得，看來宮廷潑天的富貴，老天爺是執意讓一了。

再擡眸時，郎已收整好所有緒。

蓮花燈在夜幕中散著微，寄托著一道道好願景。

祁涵為扶正鬢邊一支珠釵，似乎總有些未盡的心願，想要求向神佛。

“還有什麽想要的？”

容璇由他作，帝王的話語落至耳畔，只道：“沒有了。”

“上次在天齊廟中的願，已經實現了。”自嘲地笑笑。

蓮花燈隨水波漾，容璇了一會兒，安靜道：“時辰不早，我……們該回去了。”

清冷的月下，兩道影并肩偕行。

容璇有些倦，失了說話的興致。

馬車穿街過巷，寧遠伯府為三小姐留了一扇角門。

踏著月，那抹窈窕影漸消失在視野中。

馬車似乎還留著茉莉的香氣，祁涵凝神許久，畔浮起清淺一抹笑意。

那時在天齊廟中，求運亨通，姻緣順遂。

今日，道願已然實現。

……

竹聲不顯，又是一年年節，辭舊迎新。

容璇坐在明窗下，看瑤華院中小廝忙碌，新上一對福字。

今歲在寧遠伯府，對著一群陌生的親人。細究下來，竟還能算過的一個不錯的年節。

仁宗喪期已過百日，雖說新年還是冷清，但各府間已能設宴，如常往來走。

一應宴席容璇概不參加，原因無他，容璇唯恐遇見昔日同僚，人懷疑了份。

寧遠伯府對外只推說三姑娘子不好，在家中靜心修養。

落在有心人的眼中，三姑娘一直養在別院，怕是禮儀規矩一概不通，暫登不得大雅之堂。

外頭的風言風語，秦氏偶爾也聽侍稟過。但只要未直接傳到自己耳中，便只當作不知。

連日的晴天，正月初九，寧遠伯府擺宴。

府上為此早早預備，仆從往來忙碌，一切都井然有序。

容璇對鏡仔細描眉，分明是同樣的容，修了眉形，上了淡妝，卻給人截然不同之。

巳時景，寧遠伯府外賓客陸續登門。

仆從導引，客們多聚在花苑中，烹茶賞梅，別有一番雅趣。

寧遠伯府這一園子，自開府以來前後改建過數次，幾步一景，在京都世家中是出了名的巧雅致。

秦氏作為當家主母在花苑待客，世家夫人們彼此都相，帶著各自t的小輩，總有敘不完的話。

梅香氤氳，閑談之間，話題的中心總是不聲地捧著秦氏旁的貴婦人。

才打趣完容家大姑娘定下的一樁好親事，容姝坐在母親後，臉頰飛起紅雲。

夫人們紛紛笑語，畢竟等到開春，各府婚嫁事宜都可以安排起來。

今日在伯府的筵席，多存了讓小輩相看的意思。

“最近倒是見謝世子？”

若說年輕一輩的婚事，最引人關注的莫過于宣國公世子謝明霽。

秦氏向自己畔的堂姐，們同出一族，在家中時便親近。

宣國公夫人笑著道：“他啊，公事繁忙得很，年節都在外頭奔波。”佯作嘆氣，“前日才到京，又跑了一趟刑部。”

衆夫人聽著，誰人不誇一句世子勤勉，才能卓絕，得陛下重。

尤其宣國公府尚未給世子定下婚約，多得是世家想與國公府結這樁頂好的姻緣。

容姍目落在自己簇新的水紅，母親早與代過，謝表哥今日也會到家中席上。

國公府的門第是京中一等一的，表哥更是人中龍，俊朗不凡，在朝中前途不可限量。

再加上國公府的當家夫人是自己的姨母，容姍的心怦怦跳，這幾乎是能夠到的最好的一樁婚事。

莫說容姍，向來安靜言的二姑娘容嫻抿了抿，若說未什麽心思，只怕無人相信。

除了寧遠伯府有意之外，其他幾家的姑娘也都是心打扮而來，安分陪坐在席上。畢竟能與宣國公夫人相，自家門第必定不俗。

謝夫人捧了盞清茶，笑而不語。

膝下唯有景和一個孩子，不能不多為他打算。

國公夫人有這份自信，但凡兒子中意的世家郎，沒有哪家府邸會拒絕與宣國公府的聯姻。

臨出門前再三對兒子耳提面命，果不其然兩盞茶的功夫後，侍從低聲來稟，世子已經到了寧遠伯府前廳。

謝夫人矜持一笑：“讓世子來花苑一趟。”

“是，夫人。”

謝明霽認了命，甫一出現在花苑，便察覺到投在自己上的各路目。

他向母親與幾位夫人請安，彼此寒暄過，夫人們心照不宣，由著小輩自行賞花。

姻緣大事，還得孩子們自己中意才是。

謝明霽對此興趣缺缺，不過是因母親數次叮囑，才不得不來這一趟罷了。

秦氏手中折了枝梅花，原本暗暗留心著姍兒的機會，侍來稟道：“夫人，三姑娘到了。”

心中微有不悅，但既是自家府上的席宴，三姑娘一面未也不合待客之道。

秦氏勉強撐起一張笑臉，頷首示意丫鬟請人過來，又對幾位夫人道：“我家的三姑娘，今日正好也見見。”

在座的夫人們多聽聞過容府接回了一位三小姐，一時不免好奇。

謝明霽無可無不可，他閑來無事，偶然向那梅花樹下款步而來的郎投去一眼時，幾乎是立時怔在了原。

郎一襲霞撒花珠緞錦，如雲的墨發挽作飛仙髻，綴上幾支暖玉發釵。晶瑩剔的玉質，襯出一張傾城容。

宣國公夫人心中暗暗點頭，當真是個極標志的人。單論容貌，放眼京中出挑的孩兒，無一人能與之相較。

待得近前，盈盈對幾位長輩一禮，禮數分毫不差。

宣國公夫人轉頭，難得地見自家兒子這般怔愣神。

有意牽線：“這便是璇兒吧？”

秦氏笑道：“正是。”

容璇福了福：“姨母萬安。”

落落大方，含了兩分恰到好的笑意。

謝夫人笑著對兒子道：“你三表妹近日才歸家，還不來認一認？”

容璇順著對謝明霽一禮，依言喚道：“表兄。”

一聲“清悅”的表兄，堪堪謝世子回神。

他去時，準無誤地在容璇眸中看到了一抹戲謔。

謝明霽：“……”

他很快笑了笑，回道：“表妹安好。”

……

花苑一角，清靜些的竹凝亭外，向萍與國公府的侍從遙遙守著。

“能認出我麽？”

風吹落幾瓣梅花，郎芙蓉似的面龐清靈絕俗。

好半晌，謝世子的心才落回實。

他搖頭：“若非曾朝夕相過，很難。”

容璇安了心：“那便好。”

亦不想份人糾纏，平添麻煩。

“外頭現在什麽消息？”

容璇開口，寧遠伯府久不參與朝事，又後宅，半點有用的消息都聽不著。

謝明霽道：“首輔久病，陛下特命太醫陳府看診。”

仁宗如何厚待陳家，滿朝文武心中皆有數。如今先帝崩逝尚未期年，陛下全盤清算陳府，外人觀之總有不妥。

“不過首輔大人年前已上書辭，回鄉安養天年，陛下未曾批複。”

“至于你，”謝明霽語調涼颼颼的，“還羈押在刑部，已畫押認罪。年後就該流放黔州了。”

他便說麽，前日至天牢，為何刑部忽然不允探視。

“那我的宅邸？”

“自然是一并查封。陛下恩寬，未牽連其他人。”

答了一連串，總歸到謝明霽空問上一句：“你到寧遠伯府多久了？”

“十幾二十日吧，”容璇隨口答，“一直在學規矩。”

從那日寧遠伯宮後，宮中派了四位嬤嬤專門跟著，還有六尚番登門教導。

容璇學東西素來快，宮規禮儀也不在話下。

如若不然，方才在各位世家夫人面前，禮數不會這般行雲流水。

“你有現銀嗎？”容璇解下腰間一枚白玉佩，“換換？”

謝明霽隨二百餘兩銀，連銀票到銀錠，容璇搜了個幹淨。

“你要現銀做什麽？”

容璇心滿意足地將謝明霽簇新的錢袋掛回腰間：“你又不虧。”

“你這是求人辦事的態度？”

容璇挑眉，刻意放緩語調，行萬福禮時如霞的擺層層盛放：“多謝表兄。”

謝明霽倒吸一口涼氣，容璇十足十占了上風，揚起一抹暢意的笑。

沒有去席上赴宴的打算，說完最後幾句話便要回瑤華院中。

“你覺得，”容璇頓了頓，看向似乎仍有些震驚的謝明霽，“陛下是何時識破我的份的？”

在朝為三年，自信從未出過破綻。連執掌武德司的謝明霽都未察覺分毫。

可……那日在天牢中，帝王沒有半分訝異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