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采令人不敢久視，衆臣稱諾，起同飲一觥。

“微臣等敬祝君！”

一觥罷，筵席西側響起一片清婉悅耳的子祝酒聲，原是來自的席位。

這些娘子們也是今晚筵席的亮點，只因們上的服飾別出心裁，既非平日裏沉悶的朝服，也不是襦飛髾，而是采用了謝晏冬的提議，用致的彩玉帶束出圓領裾袍的腰，下頭的膝襕又分出褶，頭上戴著蓮冠與鬧蛾，剛并，材貌兼備，行走之間便一道風景。

用謝四小姐的話說：“兒家做了也不必舍棄閨閣的麗，為何非要像那些男人整日灰撲撲的？”

半殿老臣半殿新。

謝瀾安含著笑容放目去，滿殿氣象，青藍冰水。

宴到後半晌，殿外突然燃放起煙火，一簇簇流旖彩，次第不絕，卻非庭提前準備的節目。

僚臣們好奇觀，未見其人，先聽一道意氣風發的聲音傳進大殿：“稱彼兕觥，萬壽無疆！阿姊萬福金安，年來遲了！”

從荊州大營趕回來和父兄與阿姊過節的謝年，得知宮宴還未散，直接策馬宮，為阿姊準備的煙花也索命宮人們就地燃放，大家同樂。

他還給謝瀾安帶了兩只自己獵的香獐，分炙就酒最是味。

謝瀾安佯怒，數落他縱無禮。謝年嘿嘿地著鼻子告罪，不以為意。

自然有那打圓場的、贊謝小將軍玉樹臨風的、殷勤讓座的，將宮宴的氛圍推向了高。

這且不算完，筵散後回府的路上，力旺盛的謝年進謝瀾安馬車，商量著回去後要拉著全家再吃一席，再喝一。

他拿出一套說辭來：“我好不容易回來一趟，怎可不盡興？”

胤奚等在閥閱下，待謝瀾安一下馬車，便將手中鑲了風領的大披攏在薄氅外面。

呼吸相近，他聞到一片曖曖的梅子酒香。

“郎飲得盡興。”他輕了下謝瀾安的手指，關照腳底下的路，夜下呵出一口淺淡的白氣，倒是清爽。

謝瀾安眸中泛著赩赩水，轉眸輕睇，笑笑說：“可惜看不著小郎君喝醉了。”

胤奚眉宇無奈一剔，聽這話音，倒似真有些醉了。“小心門檻。”

謝年在阿姊後頭下車，看見胤奚，用眼睛比量了一下他的高，挫敗地撇撇，面朝謝瀾安倒行進門：“上次送阿姊的夜明珠可還喜歡？這次匆忙，沒到什麽好東西，等過年，過年時小弟一定給姐姐送些新鮮玩意兒。”

胤奚眼波曼轉，說道：“很是喜歡，多謝你了。”

謝瀾安步履微頓，在大氅下狠掐了他手背一下，而後回頭，正叮囑又長高一截的年：“別當我不知道，你在軍營裏衆星捧月一般，二叔麾下的那些老將都縱著你。領兵臨戰需戒臊氣，切不可搜奇羅珍，靡費賂。”

“阿姊，你想哪去啦！這些都是我用自己私房錢、咳……”

想起胤奚還在邊上聽著，謝年不好揭自己的短，轉頭撒氣，“我和我阿姊說話，你……”

話說半句，還是不大對，他如今也不好太撅這個人的面子了。只好轉而派親從去大兄、姑母院裏請安，并請山伯點亮燈火，置辦酒席。

謝策得知弟弟回來了，一邊攏著外氅沿月門過來，一邊笑罵：“屬你最能起高調，你阿姊天剛亮時便去宮裏主持臘祭，勞了一大天，你倒讓歇歇，一回來卻讓全家寵著你玩！”

說雖如此，他也未阻止山伯樂呵呵的在暖廳裏支上鍋子，忙活著擺傳菜，預備羌煮。

謝逸夏還在石頭城，得年底下才回來。謝晏冬不參與小輩們的玩樂，命使給他們添了兩道下酒菜。

折蘭音，謝五娘，文良玉聞訊皆至，連倚枕溫兵書，還未歇下的百裏歸月被謝瀾安邀了一回，也穿裘姍姍而來。

子廳，頷首見過大小謝郎君，被讓到最靠近薰鼎的坐席落座了。

于是一桌八人，圍著兩口翻滾著魚眼一樣白湯的銅鍋。其餘大大小小的管家使，另在屏風那頭擺了兩方食幾，分了肴一同過節。

換過常服的謝瀾安接過胤奚遞來的清水，漱了口，慵懶支頤，漫笑著拿扇尖輕點弟：“有酒不能無令，今日是謝年起的興，你仔細了，接不上來，我們七個灌你。”

其餘的人難得見如此松弛閑灑之態，一齊笑了。

謝年拍脯保證他一人力戰群雄，不過前提是，阿姊不能上場。

折蘭音雙眼璨璨地輕彎著，嘆真好，“還有半個多月才是年，咱們家卻先有圍爐守歲的味道了。”

謝瀾安聽到這話，眉宇凝寂一息，轉瞬消散。

那邊謝年已經盯上胤奚，與他拼起酒令來。

百裏歸月熬不住，吃了兩片燙的菰菜，飲了半盅酒，便告辭而去。邁出膳廳時，還聽謝小公子催著衆人說出自己最的詩經句子，他打了頭，是那“呦呦鹿鳴，食野之蘋。我有嘉賓，鼓瑟吹笙。”到胤奚，他卻不語，含笑自罰一杯酒。

百裏歸月在檐燈底下回頭，看了眼胤郎君上的舊襕，微微作笑。

他縱使不說，屋裏又有幾人不知是那句“與子同袍，豈曰無”？

謝瀾安見胤奚自己罰酒，也笑，吃不下什麽了，素酒又喝三五杯，拈箸敲盞：“夜如何其，夜未央，庭燎之。君子至止，鸞聲將將。”*

一道笛聲應歌而起，文良玉在對座吹奏柯亭笛助興。

悠婉的竹管之聲宛若天籟，一掃膻腥酒氣。座中賓容，各生懷。

謝策在桌下輕輕握住妻子的手，心想這樣團聚無憂的良辰，當真難能可貴，可惜父親今日不在，未能一道相聚。

謝年回想著方才謝瀾安口中的那首周王視朝的詩句，遐想他日龍庭上景象，不覺懷激。

謝瑤池整個晚上陪著兄姐笑樂，卻有一半心神不在其位，走神想著之前在宮宴上，中途出殿氣，遇見一個不認得的錦男子湊上前來誇搭訕，走不開。幸有一個披掛薄甲的人搖晃走來，撞開那登徒子，昂眉噴他一臉酒氣，也不知是不是刻意替解圍。

五娘在暗淡的燈影裏未看清那人正臉，是個將軍總不會錯了，這件事，也不知該不該告訴阿姐一聲……

胤奚一直看著謝瀾安。

他見醉意三分，在燈火旁敲箸漫笑，發如水，面容也似蒙上一層暈。便想起那年初次相見，也是這樣星河乍洩的夜晚，袂飄飄，仿佛他自所學的問仙歌中淩波風的仙人，降凡在他眼前。

“誒，鸞君兄到你了。”

謝年酒暈上臉，把盞催促，“說自己最之花，配四六詩一首，別耍賴拖時，快些！”

胤奚垂下的睫宇，恰謝瀾安這時揚目看來。

他著的目一笑，說：“曇花。”

嗬，曇花一現，誰會喜歡這種意頭啊？不過謝年也不評判他人喜惡，嘟嘟囔囔的，醉倒在大兄臂上了。

“郎。”胤奚在謝瀾安面前蹲下，看著也有些迷朦的眼睛，低聲道，“今日算我逾越，我抱你回房吧。”

直到謝瀾安被胤奚攔腰攏進懷裏時也沒分辨明白，他說的到底是“逾越”，還是“愉悅”？

“你真的喜歡曇花？”

謝瀾安覺得天上星子轉，眼皮不想睜開，困倦地問。

“原來郎沒醉。”

胤奚笑，腳下走得穩當。他抱著謝瀾安走進主屋，對等候的束夢搖搖頭，回以腳尖將房門撥上。

當然喜歡。

曇花只有一現，正是在他們相遇之日，世間所有的曇花已在他眼中開盡了。那種猝不及防的是命運的恩賜，一剎即是永恒。

“你當然希我醉了，”謝瀾安聲音越來越小，“我醉了……你好做壞事。”

胤奚輕地將子放在床榻上，探探酒熱的臉頰，回擰來溫熱帕子幫拭面。“今天不做壞事，我陪郎好好睡一覺。”

家宴結束時月已西移，同一時間，甘棠苑的屋子裏燈零星。

謝晏冬沐浴出來，著曳地素襦，指尖淡淡上青崖的臉畔。

長相平凡無奇的男人睫輕，從桌上的檀盒中取出一只鰾。

他低頭認真地戴好，而後反手用布帕綁住眼睛，輕輕抱起四小姐，走向即便不看他也不可能會迷路的那張香榻。

這樣一個寧靜的夜晚，對謝府的每個人來說，如果能一覺到天明，都會是一個完的冬節。

然而當梆鼓敲過四聲，一名快馬驛卒敲響謝府的大門。

門房、二庭、院的石燎依次亮起，鐵妞兒接信後匆匆在君門外叩首：“君，邊關急信！”

半刻鐘後，謝瀾安屋裏，謝策院裏，百裏歸月的院，還有甘棠苑陸續點亮燈燭。

“哪兒？哪兒？”謝年酒也沒醒，睡也沒睡，憑著行伍本能從漆黑的屋裏破門跑到當院，閉著眼睛往上套甲，喊親隨備馬，“哪打仗了？”

屋門吱呀一聲開，謝瀾安一邊掖襟領一邊邁出來。線從後湧出，在那雙剔亮的眼周襯出一層深影。

隨跟出的胤奚禪寬，往肩頭披氅。謝瀾安擺手撥開，吸進一口冰冷空氣保持清醒，接過信，利落地豁開封口。

只見上書：六鎮軍困于碻磝，斷缺糧草，冰雪大作。高世軍派心腹向巨野澤求援。阮伏鯨帶五千兵馬應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