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丕就覺得一口惡氣涌腹之間。陳群小覷他，他忍了，市坊那些酸儒非議他，他也忍了，原本以為會忍一時如何如何，結果現在連這些僕從也要蹬鼻子上臉了！

  曹丕牙齒咬得咯咯作響，殺意升騰而起……

  『住手！』

  正在曹丕準備下手砍殺了這三個僕從之時，在不遠環佩輕響，傳來了一聲清喝。

  曹丕轉頭，見得卞夫人著深青翟紋曲裾正往前來，腰間懸掛的玉佩，在暮中泛著冷，正以目示意他收斂殺機。

  曹丕緩緩的將長劍納劍鞘，不管怎麼說，當兒子的在母親面前提著長劍，怎麼說都不合適。

  『來人，將這三人帶下去，掌三十！』卞夫人沉聲說道，『傳令府衙之，如有再犯口舌者，枷三日！屢教不改者，斬！』;

  頓時就有護衛應聲，將那三名僕從拖了下去，當即就掄起手臂來，噼里啪啦的打起來。

  聽了卞夫人的命令，曹丕便是意識到自己有些衝了。像是卞夫人當下的懲罰，才是比較恰當的，如果曹丕在火頭上一劍捅死了僕從，雖然也不會有什麼大事，但是難免落一個殘忍好殺的名頭……

  『隨我來。』

  卞夫人掃了曹丕一眼，便往前行，走過了迴廊，到了後院之中。

  『去給世子取盆水來，洗漱一二……』卞夫人命令道，然後轉頭對著曹丕說道，『洗漱完了，再來見我。』

  曹丕應下，更洗漱，取下長劍，換上了便裝之後，到了後廳之中，卻見卞夫人獨坐青玉案前，正將幾朵殘缺花瓣的枝條，緩緩的瓷瓶之中。廳堂之的十二支錯金銅珊瑚燈映得眉黛宛如墨畫，卻掩不住眼角細紋里沉澱的烽煙。;

  『母親大人！』曹丕伏地而拜，連日強裝的鎮定化作哽咽，『父親若敗……我曹氏滿門……』

  曹丕的話音未落，卞夫人已擲過一卷《左傳》，那捲書簡展開之，恰是『曹劌論戰』的篇章。

  『豎子識得此曹乎？』

  卞夫人有些沒好氣的說道。

  曹丕撿起書簡，目落在了那些墨字之上。

  在墨字的邊緣位置，還有一些蠅頭小字，看著像是曹的所寫。

  『這是你父親當年知曉兗州有變之時所注……』卞夫人微微仰起頭，目落在花瓶裡面的殘花之上，『昔曹可持三尺劍劫齊桓，觀轍痕而斷勝負！而今汝何為之？稍有挫折便是氣急敗壞，進退失措！如此脾，何堪大任？！』

  卞夫人語至激昂，翟廣袖捲起香爐青煙，恍若兜起了戰場狼煙。;

  『母親大人……』

  曹丕怔怔著母親鬢間玉簪，卻見華燈之下，已有白髮。他不由得想起想起之前隨軍時所見——父親曹立於千軍萬馬陣列之中，誦《觀滄海》之時，那激昂之言『日月之行，若出其中』所帶出的氣魄，與此刻母親眸中星火又是何其相似！

  『昔日重耳流亡十九載，終霸業。』卞夫人轉回頭來，將青玉案山的花瓶轉了一個角度，示意曹丕看，『若其半途而廢之，世人又是會作何評價？』

  曹丕順著卞夫人的目去，發現那些原本殘落的花枝，在卞夫人巧手之下，竟然相互錯，不僅沒有了殘破頹廢之態，反而是生出了一些乍暖初開的覺來！

  『這……』

  曹丕似乎有了一些悟。

  卞夫人微微點頭，『春花燦爛之時，何須汝力？卻將殘破煥新，方見真章。』

  曹丕軀哆嗦了一下，深深拜倒，『母親大人……孩兒明白了……』

  『明白了？』卞夫人問道，『既然明白，汝當如何？』

  曹丕抬起頭來，直視卞夫人，沉聲說道：『孩兒明日起，便著戎裝，穿戰甲，持堅銳，練弓箭……如賊至，孩兒當立城門之上，與將士共存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