洱平市距離江城不遠，走高速大概三個小時就能到達。

它是一座很適合養老的旅游城市，只不過現在這個時間段不年不節，青石板鋪的街道上來往游客并不多。

偶有幾輛掛著外地牌照的汽車，都是往城南方向去，那里佇立著一家開了多年的療養院。

姜嫻的車停在鑫譽療養院大門口空的水泥地上，車屁對著四周無人理的草地，雜草瘋長比人還高，風一吹就稀稀疏疏的嘩啦響，天顯得氣氛冷颼颼。

昏昏睡的老保安被高跟鞋落地的噠噠聲吵醒，眼抬頭看見有個穿著長款白針織外套氣質溫潤的人往保安亭這邊走。

洱平市哪能養出來這樣巧的人兒，老保安對來人印象清晰，不等走近就摁了按鈕打開人行通道放行。

“好長時間沒來了。”等走過來，老保安抱著老式富大肚茶杯呼嚕喝了口熱茶，嘆似的說了一句：“好。”

在這里住著的人大多數都是被家里送來的，有些殘廢不能自理，有些腦子出了病，還有些是年紀大了礙事，各種各樣湊在一起，活像一家社會廢棄收容所。

前些年門口的水泥地上經常停滿車，都是大兜小兜拎著東西來看家屬的人，不過慢慢就了。

老保安眼能記住的那些人，有良心的一年來一回，沒良心不知道從哪一次踏出鑫譽療養院的大門之后就再無音訊。

幸好有政府的補助和部分好心人的捐款，療養院才得以茍延殘下去。

當然，也不了像眼前這位士一樣錢多管夠的，繳費及時，從不拖欠。

姜嫻沖老保安微微頷首，走了進去。

療養院的護工馬恩琦正倚靠在指引臺跟人說話，一扭頭就看見了推開大堂推拉門的姜嫻，走上去，邊打招呼邊練地帶著姜嫻往三樓走。

走廊長而幽深，一路上都能聽見各種各樣詭異的哭笑聲，途經上鎖的房間時偶爾會看到突然趴在門中央的明框上扁的臉。

乍一看嚇人，回過頭只剩下心酸。

馬恩琦在這里工作了十幾年，早已經習慣，走過那些住著神智不清的人的房間時會用手機懟下門，里面就瞬間老實了。

看上去不像護工，像看守妖魔鬼怪的獄警。

其實鑫譽療養院的院長和護工并未苛待住在這里的每一個人，只是為了大局考慮，小部分神錯患者的房間必須上鎖，否則會危害到其他人。

馬恩琦在一間單人療養室門前停下，找出鎖打開，解釋說：“仇士前不久沖出來用凳子砸傷了一位巡防人員的肩膀，我們只能把鎖起來。”

姜嫻了額角，略帶歉意：“療養費用我會賠償，以后還要接著麻煩你了。”

“什麼話。”馬恩琦聳肩：“職責所在，你注意點，最近緒不是很穩定，有事我。”

“嗯。”

姜嫻推門進去。

坐在單人床上形佝僂的中年人背對著，里喃喃有詞，離得近了，能聽清在唱謠。

姜嫻走過去拉開窗簾，天照進來。

人滿是紅抓痕的手微。

垂著頭，凌的發擋住了大半張臉，這樣的形貌很容易讓人為匹配一張布滿褶皺的枯槁面容。

然而等抬頭，哪怕顯出老態，仍舊依稀可以窺探出當年的風采。

“你又來了。”仇燕燕用手拂了拂床上不存在的灰塵：“坐吧。”

姜嫻拿過床頭的梳子坐下：“我幫您把頭發扎起來。”

“好。”

仇燕燕側，任由姜嫻幫自己攏起發，蒼老的聲音重復從前的問題：“庭之最近怎麼樣啊，他爸有沒有打他？”

姜嫻語調平緩：“沒有，他爸爸已經死了。”

“噢……我又忘了……”仇燕燕呢喃道：“死了好啊，死了就不用挨打了。”

姜嫻幫把頭發挽起來：“楊庭之托我問問，您最近怎麼樣，這里有沒有人欺負您？”

“沒有沒有。”仇燕燕擺擺手，像做錯了事的孩子，抬手拍拍額頭，語氣懊惱：“倒是我這個老婆子不小心惹事了，可能要賠不錢。”

說到這兒，回過抓住姜嫻的手，渾濁的眼中帶著驚懼和痛恨，喋喋不休：“都怪庭之他爸把他的瘋病傳染給我，我以前從不打人，我可是上過學的高材生。那時候我們縣就我一個大學生，你知道吧，你們年輕人最懂了，你跟我說說我的瘋病到底能不能治好？治病貴不貴？庭之也是嫌棄我才一直不來吧。唉，也不知道我媽死沒死，還等著我出人頭地回家宗耀祖呢！”

說到最后不知道是哪一年的老黃歷。

仇燕燕的神狀況一直不好，說話顛三倒四是常有的，緒激地砸了下被子，橫眉怒罵：“天殺的拐子！天殺的楊余偉！！”

拐子是多年前仇燕燕大學畢業正準備施展雄心壯志時綁架的人，而楊余偉是買主，的丈夫，也是悲慘命運的罪魁禍首。

“楊庭之太忙了，連我都見不著他。”姜嫻放下梳子，起拿過巾幫仇燕燕掉手上的臟污。

仇燕燕聞言一愣，剛剛涌起的怒火沒了，憂心忡忡地看著半蹲在面前的姜嫻解釋：“庭之是好孩子，他特別聰明，下鄉來的老師都夸他是天才。他，他可能就是上不會主，你可別不要他。”

言語里滿是對認定的未來兒媳的挽留，生怕對方會由于兒子的忽視不要兒子。

姜嫻輕笑：“我知道。”

仇燕燕點點頭，卻還是攥住姜嫻的手腕不松開，挨個細數楊庭之的優點

姜嫻從房間里出來已經是兩個多小時后。

馬恩琦在隔壁聽完一個八旬老人講他的三個兒子，轉悠出來鎖上仇燕燕所在療養室的門，跟姜嫻一同下樓。

“這些家屬里，就你來得最多了。”馬恩琦看向姜嫻，并未看出任何姜嫻與仇燕燕的相似之，可見不是母，說：“冒昧問一句，里面那位是你婆婆嗎？”

姜嫻搖搖頭，思索片刻解了的疑問：“一個……朋友的母親。”

馬恩琦給豎大拇指：“很好的朋友吧。”

姜嫻微微斂眸，眼前閃過仇燕燕的眉眼.

楊庭之跟的眉眼相似，像一個模子里刻出來的。

姜嫻輕輕吸了一口氣，長睫微像蝴蝶的翅膀，的聲音小到幾乎聽不見：“我也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