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啊。”

珈寧又將尾音拖得很長。

戚聞淵正道：“夫人，十六那日，我向都察院告了假。”

“你愿意與我一道去一個地方嗎？”

一時間，戚聞淵心跳如擂。

第39章

庭院無風， 占風鐸安安靜靜懸在紅雜的彩霞之下。

勺中的湯水墜瓷碗，“滴答——”一聲落在戚聞淵耳中，好似宣判。

也許， 他就不該問的。

時間若是停在他意識到夫人為他不平那一刻便好了。

卻聽得珈寧笑道：“世子居然還會向都察院告假？”

站起來，探頭探腦地打量了一番窗邊的晚霞：“今日太是從東邊落下的？”

戚聞淵不解其意：“是西邊。”

珈寧搖了搖頭， 輕笑一聲道：“世子記得我的生辰呀。”

對今歲的生辰唯一的期待就是阿娘與阿姐會寄來京城的禮與家書。

至于戚聞淵……

還以為他這種大忙人不會把這些事放在心上。

珈寧有些意外。

但很歡喜。

戚聞淵居然會主邀出游。

真是反常得很。

尚在江寧城時， 翻弄話本之際， 曾幻想過婚后的生辰。

之前還想著，等到來年他們二人再稔些， 便主開口邀他一起過生辰， 就像邀他賞龍舟那般。

畢竟他這種木頭，可不是話本里會討佳人歡心的才子。

但又擔憂他會覺得是在沒事找事……

珈寧一驚，居然開始考慮戚聞淵的了。

要是被那群手帕知曉了， 定會笑話一番的。

這可是的生辰！

才是最大的！

未等戚聞淵回答，便又聽得珈寧道：“世子要帶我去哪里？不會是要帶我去書肆或者學堂罷？”

戚聞淵正襟危坐， 目落向珈寧腕間的玉鐲， 燭火在翠玉上勾勒出一層溫潤的：“自然不是。”

珈寧打量了一眼將袍穿得一不茍的戚聞淵。

他究竟是要帶去哪里。

是京中的某一間酒樓、某一家戲場？

不太符合他的作風。

又或者燕京城郊某一風景秀麗的莊園？

他應該對這些地方也不太了解。

還是去提過的后海觀山？

只怕他已不記得說過這些了。

難道是去有他時回憶的之地？

……他時的回憶應該都留在了水華居的書房。

戚聞淵的聲音打斷了珈寧飛的思緒：“我可以將想好的兩套章程寫出來由夫人過目。”

珈寧微微側過臉去，以袖掩面， 笑了好一陣， 方才直起子：“世子！”

“嗯？”

珈寧恨鐵不鋼：“十六不是我的生辰嗎？”

戚聞淵點了點頭。

正是因為是的生辰，他才想要投桃報李。

贈他五彩繩、邀他觀龍舟、為他鳴不平， 他也想做些什麼。

當然，在這所有的冠冕堂皇之下， 其實不過是他想和出游。

端那一日的白晝太短，端至乞巧之間的年月又太長。

他又在打著的幌子， 滿足自己的私心。

珈寧雙手撐在食案上，幾度張、又幾度將想說的話咽了下去。

終究還是長嘆一聲。

木頭木頭木頭！

戚聞淵道：“不若我用罷夕食就去將章程寫出來？”

他端夜里突如其來的想法， 會滿意嗎？

若是不喜，這尚還有七八日的時間……

他可以再做幾份章程。

珈寧深吸一口氣：“世子是為了我的生辰才想帶我出去的，是也不是？”

戚聞淵頷首。

珈寧佯裝抱怨：“既然如此，不該給我個驚喜嗎？”

提前寫出來讓過眼算什麼？

若是他所寫的章程不符合心意，難道還要讓他重寫不？

這不就真一樁公事了。

他愿意在生辰之時向都察院告假、與出游，本是如話本般的趣事。

但如今被他這麼一說，整件事霎時便無趣了起來。

分明是好心。

到頭來卻辦了壞事。

這人真是……

一塊怪可憐的木頭。

珈寧道：“不用寫章程了。”

戚聞淵頷首應是：“若是夫人不愿，那便還是在家中小聚，夫人可有什麼想用的吃食？”

珈寧一愣：“我哪里說不愿了？”

是真的很好奇戚聞淵到底會帶去哪里。

想不出答案。

戚聞淵一怔：“夫人不是說不用寫章程了？”

珈寧輕輕一跺腳：“章程是章程，出游是出游。”

這人怎麼還是個死腦筋。

似嗔似喜地剜了戚聞淵一眼。

戚聞淵恍然：“……所以夫人是同意了？”

是嗎？

又似乎不是。

珈寧道：“是！還要我怎麼說……我謝珈寧同意于宣德十二年五月十六日與永寧侯世子戚聞淵一道出游？”

言罷低笑了兩聲：“還是說世子也想讓我簽字畫押？”

心道，戚聞淵不是探花郎嗎，怎得這都聽不明白。

庭院之中一片寂靜。

戚聞淵卻聽到了海棠花開時的簌簌之聲。

他鄭重其事：“我并無此意。”

珈寧忽然想到什麼：“那日是只有你我二人？”

戚聞淵道：“若是夫人還想要約上兩位妹妹或者程家娘子……”

珈寧一把抓住他的袖打斷了他，又學著他往日的語調：“一切都由世子安排便是。”

好奇的是他最初的打算。

若是加上了的意見，反而沒什麼意思了。

珈寧看著戚聞淵黑漆漆的眼睛，語氣有的嚴肅：“我想要世子安排的。”

戚聞淵遲疑許久，方才問道：“夫人以前的生辰都是怎樣過的？”

端那日他想了兩套關于珈寧生辰的章程，本以為都派不上用場了……

誰知珈寧真的好心答應了他。

心善，沒有拒絕他。

他總不能恩將仇報讓過個不痛快的生辰。

這非君子所為。

珈寧正道：“以前是以前，現在是現在。阿娘為我準備的生辰與世子為我準備的生辰是兩碼事。”

“世子總說自己不會說謊話，其實我也是一樣的。”

“我既然說了是想要世子安排的，那便是當真好奇世子自己的想法。而不是期待世子學著母親的模樣，辦一場畫虎類犬的生辰宴。”

忽然就很想知道，在這個木頭的眼中，會因為什麼歡喜。

珈寧有些期待，又有些忐忑：“辛苦世子了。”

聽罷珈寧所言，戚聞淵沉思良久。

他自己的想法嗎？

庭院中忽然起了風，吹得枝葉間的占風鐸叮鈴作響。

戚聞淵向來明白見好就收的道理。

端那日他僥幸賭贏了，本該拿著贏來的籌碼爽快離場，而不是在這里得寸進尺，最終落個滿盤皆輸的下場。

但他既已跟在珈寧側看過既定之路以外的水與夕，便不愿再退回清幽寂靜的水華居了。

戚聞淵對上珈寧水盈盈的眸子，輕笑一聲，裝出惡狠狠的模樣，嗔道：“世子，我又不是什麼洪水猛，何必做出一副若是那日你的安排有一點錯我便要吃了你的樣子！”

“難道世子覺得我是胡攪蠻纏的子？”

戚聞淵道：“我并無此意，抱歉。”

珈寧“哎呀”一聲，轉往廊下去了：“有什麼好道歉的。”

清甜的尾音散在熏風院的薔薇香里。

戚聞淵著的背影，若有所思。

轉眼便是五月十五，戚聞淵提早回了侯府。

夫妻二人在熏風院中用罷夕食，照舊是一人坐在案幾邊忙著公事，一人倚在貴妃榻翻著游記。

卻見戚聞淵忽然站起來，行至珈寧前：“夫人，換裳，準備出發吧。”

珈寧一愣：“現在？”

戚聞淵頷首：“若是夫人還有什麼要忙的事……”

珈寧心跳得極快：“沒有。”

居然還要提前一日出府，他究竟是要帶去哪里？

且天已晚……

珈寧輕笑一聲：“好像話本上說的私奔。”

戚聞淵正道：“是明正娶。”

珈寧笑得眉眼彎彎：“我去換新裁的裳。”

第40章

紫紅的云霞襯著侯府門前的兩株梧桐樹， 歸巢的倦鳥時不時嚷兩聲，矮階旁的石獅子安安靜靜地候著初生的彎月。

這是一個再尋常不過的傍晚。

夫妻二人一前一后上了馬車，珈寧驚呼一聲：“怎麼還備了吃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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