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人攙扶住楊業明,一起走進加護病房。蘇麗華全都著管子,床頭一臺儀滴滴滴地響著,顯示蘇麗華的心跳還在繼續,可楊舒知道,醫學上有一種腦死亡,就算心跳沒有停止,這個人也是沒有生命了。握住蘇麗華的手,放在自己的臉上,角在笑,眼淚卻流了下來:“媽,你能聽到我說話嗎?”
蘇麗華沒有回應,楊舒閉上眼睛,握住媽媽的手:“媽,小時候我就喜歡拉著你的手,我想要一直拉著,媽,你好起來,好不好?”
高文娟站在楊舒后,難以抑制地噙著眼淚,生平最見不得這種場面,尤其是丈夫死后,就害怕見到任何生死離別的慘況,就仿佛又將帶回來十幾年前的那一刻,讓再一次失去老公的痛苦。
楊業明拍拍楊舒:“說些讓你媽放心的話吧!”
楊舒猛地搖頭:“我不想讓放心,一向最心我了,放不下我,就不會離開,我不要放心!”
楊業明忍著眼淚:“傻孩子,別這樣,你想啊,你媽這陣子也夠遭罪的,你媽一輩子好強,這種日子該是多麼煎熬啊……你出去給你幾個姨打電話吧,們要是有時間就快點過來!”
楊舒遲遲不肯松開蘇麗華的手,孟淮北扶起,將帶出病房。楊舒撲到孟淮北的懷里:“生命為什麼如此不公平,我媽才五十多,我還沒有來得及孝順,怎麼可以這樣?”
孟淮北拍著楊舒的后背,生命就是如此無常,死亡如此不可預期,他完全理解楊舒此刻的心,因為他也經歷過同樣的事。他安楊舒:“死亡是人生的另一個階段,好像就是走出一扇門,進了另一扇門,沒什麼可怕的……我爸出車禍去世的時候,我媽就是這樣告訴我的,我一直相信,一直相信……”
楊舒吸吸鼻子:“淮北,我舍不得我媽,我一想到無論去哪里,都找不到我媽,看不到我媽了,我就難,我就委屈,我媽一直陪在我邊,總是張牙舞爪地管著我,我想讓我媽一直管著我……”
孟淮北摟住楊舒,心疼得要命,他親吻楊舒的發髻:“你不會找不到的,就在你心里……乖,給你親戚打電話吧!”
楊舒哇地哭得更厲害:“我不知道要怎麼跟們說,我不想說‘我媽不行了,你們過來吧’,我不想那樣說!”
楊業明不知什麼時候站在門口,他嘆口氣:“哎,你畢竟還是太小,還是我來通知吧!”
他撥通電話,一一訴說,聲音看似平靜,可當楊業明掛斷最后一通電話,他的忽然向后倒去。楊舒驚呆了,心里的恐懼一陣勝過一陣,跑過去:“爸,爸你怎麼了?醫生……”
不遠的大夫連忙跑過來,給楊業明做檢查,將他送進急診室,楊舒簡直覺得自己無助到了極點,好在醫生說楊業明沒什麼大礙,就是救火攻心,休息一下就沒事了。楊舒這才放松下來,抱住孟淮北:“淮北,我害怕,我特別害怕!”
孟淮北摟住說:“別怕,還是多陪陪阿姨吧!”
一回頭,看到高文娟坐在長椅上,不知道想什麼想得出神,孟淮北走過去:“媽,我沒事的,你放心,這里糟糟的,要不你先回家!”
高文娟嘆口氣:“楊舒這孩子也怪可憐的!你好好開導一下!”
孟淮北點頭,目送媽媽離開。親戚們來得很快,站在病房里看著蘇麗華虛弱的樣子都忍不住抹眼淚,楊舒知道楊業明病了,要代表整個家來面對親戚們,撐著,微笑著說:“媽,你看誰來了,大家都來看你了,過去你總說時間不夠,都沒辦法跟大家聚聚,現在可好了,誰也沒有你有面子!”
大家對楊舒的表現都很驚訝,想不到這個小丫頭竟能如此堅強,們安楊舒:“別難過,你媽媽會心疼的!”
楊舒微笑著點頭。目卻一刻也不肯離開蘇麗華的。白天楊舒出時間去陪楊業明,給他做飯,晚上就守在蘇麗華床前,孟淮北不放心,也就陪著熬。
是在一個深夜,蘇麗華惡化了,楊舒眼瞅著醫生將蘇麗華推進急救室,驚恐地不知道怎麼辦才好,不多時,醫生走出來說:“病人的況十分不樂觀,我可以打針繼續維持的生命,可只是維持而已,你母親還有沒見到的親人嗎?”
楊舒搖頭,醫生沉了片刻,開口提議:“即便打針,病人也支撐不了多久,實際上,現在已經瀕臨腦死亡……”
楊舒覺得耳朵一陣刺痛,抬眼向醫生:“你是說……要我媽媽停針?真的一點希都沒有了嗎?”
醫生冷酷地回答:“沒法治療了,一點希都沒有了?”
楊舒久久沒有回答,走廊里一片靜默,孟淮北輕聲問:“要不要和你爸爸商量一下?”
楊舒這才回過神來,想起爸爸的狀況,想起之前的撐,搖搖頭,手捂住臉:“通知親人的時候,我就不該讓爸爸出面,爸爸不好,我不該讓他去經這種煎熬,我真沒用,我要是不那麼脆弱,爸爸也就不會有事了……淮北,我不想爸爸再去經歷這種事,我可以做決定的,對不對?我可以的!”
孟淮北抱住:“還是應該讓你爸爸知道!”
楊舒這才抬起頭,無助地看著孟淮北,孟淮北說:“你去告訴你爸爸,就說你會做決定!”
楊舒像是到了肯定,抬腳去找楊業明,楊業明像是有預,一直睡不踏實,楊舒的忽然出現,讓他的心懸得更高,楊舒說:“爸,我媽的況實在不好,醫生說打針也只能維持生命,我雖然舍不得媽媽,可生老病死,是自然規律,我媽走到這一步,誰也攔不住,順其自然吧!爸,我決定讓媽媽停針……”
楊舒說不下去了。楊業明靠著床頭,半晌都不說話,過了好半天,才微微點頭,淚水隨之而出,楊舒終于忍不住,撲在爸爸懷里,哭得傷心……
蘇麗華的病房,楊業明握住蘇麗華的手,低聲說:“麗華啊,你跟了我一輩子,都沒過什麼福,現在你又比我先走了,我真有些舍不得你……我會很好的,楊舒懂事,會好好照顧我,你放心走吧!”
楊舒拉住蘇麗華的另一只手:“媽,都怪我,假如不是我氣你,你就不會生病了,都怪我……媽,我會好好照顧爸爸,好好照顧自己,你……你放心吧!”
孟淮北覺得嚨發,他摟住楊舒,對蘇麗華沉睡的臉說:“阿姨,我會好好照顧楊舒的,不讓委屈……”
這是他第二次說這樣的話,上一次是面對云霓的媽媽,他不明白為什麼他心的人都要經歷這樣的痛苦,他摟楊舒,希能夠給楊舒安和力量。
三個人告別完畢,楊舒看向大夫:“停針吧!”
這三個字仿佛有千萬斤,讓楊舒不過氣來,醫生上前取下藥瓶,不多時,床頭的儀就不再發出有規律的聲響,楊舒像是忽然明白自己做了什麼似的,猛地撲在蘇麗華上:“媽,你別走!”
楊業明拉住:“楊舒,咱們不是說好了,不哭的嗎?讓你媽安安靜靜地走!”
楊舒哭得可憐:“我覺得好像是我害死了我媽,是我讓醫生停針的……”
孟淮北拉住:“不是的,是你讓你媽媽解了,不會怪你的!”
醫生像是見慣了這種場面,波瀾不驚地為蘇麗華蓋上白布,楊舒手要去握蘇麗華的手,孟淮北在耳邊說:“別這樣,阿姨走了,你還要照顧叔叔啊,叔叔現在不好,看到你這樣,他可怎麼辦?”
楊舒這才忽然清醒,幾步走到楊業明邊,手干自己的眼淚,挽住楊業明的手臂:“爸,是我不對,我不好,我不該讓您難過的!”
楊業明拍拍的手,目送醫生推著蘇麗華漸漸遠去……
下葬那天,親戚朋友們都到了,蘇麗華生前很熱心,所以朋友也比別人多很多。這塊墓地是蘇麗華生前為自己挑的,那時候還沒到五十歲,很好,卻非要攢錢給自己買墓地,像是有征兆似的。
楊舒站在墓碑前看著蘇麗華的照片,深覺生命濃為一缽灰燼,塵埃落定,是件很悲涼很殘忍的事。陳冬曉和李太后站在后,安:“你媽媽有你這樣的兒,走得也安心了,楊舒,你別太想不開!”
楊舒微笑著:“阿姨,我沒事的!”
李太后紅著眼睛還想說什麼,冬曉生怕李太后又勾起楊舒的傷心,忙將拉遠。高文娟本來不想來參加這場葬禮,兩家畢竟非親非故,貿然過來可不太好,可當高文娟知道楊舒做的那個艱難的決定之后,忽然很想來看看這個小姑娘。
當年老孟車禍傷了頭部,醫生也讓做過同樣的決定。親自放棄親人的生命,那是一件最殘忍的事,萬萬沒有想到楊舒這小丫頭能夠經這麼大的痛苦,走到楊舒邊:“別難過了,你做的很對,也做得很好!”
楊舒抬眼看了看高文娟,并沒有說話,高文娟拍拍的肩:“節哀順變吧,當年我跟你一樣,也做過同樣的決定,與其讓他活罪,倒不如送他離開。”
楊舒的眼淚涌上來:“阿姨,有些親人覺得我太狠心,以為我是嫌照顧媽媽麻煩,才做這個決定的,他們本不明白,如果可以選擇,我寧愿媽媽一直活著。”
高文娟太理解楊舒的境,當年的也遭各方的懷疑,更有甚者說外面早就有了人,這才不得老孟早點死。高文娟長嘆口氣:“無論你做什麼事,但求無愧于心便是。”
楊業明走過來:“咱們該回去了!”
孟淮北依然一瘸一拐的,卻執意要送兩父母回家,高文娟拗不過兒子,只好由得他去。經過這件事,對楊舒的看法多有些改觀,或許是因為惺惺相惜吧,實在可憐這個孩子。
送完楊家父,高文娟和孟淮北回到家中,高文娟低聲說:“淮北啊,你的也好得差不多了,我該回老家了。”
孟淮北有些詫異:“媽,你還回老家做什麼?留在這里多好,我還能照顧你。”
高文娟笑了:“你呀,不氣我,我就算有福氣了,我知道我有點特,跟你住在一起只會讓你和楊舒不自在,再說,我也舍不得老房子,那里有你爸爸的味道。”
孟淮北見媽媽心意已決:“那我幫您買票吧!”
正要打電話給票務公司,就接到于瑞的來電,于瑞語氣焦急慌張:“淮北,出事了,公司在華北市場的計劃案不知怎麼流傳到對手公司了,我們很有可能會失去華北市場的合約!”
孟淮北猛地站起來:“什麼?怎麼會這樣?”
于瑞也搞不清楚:“你還是快回來吧,看有什麼補救的方法!”
孟淮北看向高文娟,高文娟笑著點頭:“快去吧,工作要。”
孟淮北這才三步并作兩步,走出家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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