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徽時繼續道：“第二年，港城發生了那件事，臨時把獲獎幾率很大的參賽作品換掉了。”

換上那幅作品意義很特殊，原本是打算投稿到國方平臺的：

那是沈今懿偶然間在國一個偏僻的小村落采風，偶遇移法庭進村開庭時拍下的。

大河阻隔，進村的唯一通道是一條簡陋的索道，上面吊著一塊兩掌寬的長木板供人乘坐，另一端固定在鋼索，利用兩山之間的高差。

審判員和書記員一前一后坐上木板，橫湍急河水。

一人前的包裝著辦案材料，一人背上背著國徽。

彼時太自群山之巔升起，第一縷晨曦劃破幽靜長夜，照亮國徽金的一角，耀眼而奪目。

荒野之地，千里奔赴。

正義公理，生生不息。

“藝不沾染政治，是普遍默認的規則，尤其是國際攝影圈長期被白人把持，在這個敏的時期發聲，等同于與整個圈子對立。”陸徽時捻過指尖，“聽老爺子說，的導師幾次三番勸，因為原本的作品極有可能再次拿下金獎，如果蟬聯兩屆金獎，會為年輕一代攝影師中毫無爭議的標桿。”

“但還是換了。”賭上自己的藝生涯。

幸運的是，大國博弈，不久后風向開始扭轉。

最終，評委會還是在技和表現力無可挑剔的前提下，綜合考慮到諸多因素，授予這幅作品銅獎，模糊了其中的涵。

賽后，也并未按照慣例征詢是否能參與公開拍賣。

的事業還是到一些影響，有一年多的時間都被排在主流圈子外，國際幾大雜志不再接收的投稿。

沈臨川記得很清楚，“說的關注度歷年最高，那些人就等著看天才隕落的戲碼，正好讓那些是非不分的人好好瞧瞧的作品。

大不了回國，從中學開始念書，重新考大學，長得顯小又好看，二十幾歲上大學當小師妹也沒什麼可恥的。”

是臭屁的格能說出來的話，陸徽時聽了也笑。

“沈叔。”開口時，他斂了笑，神鄭重幾分，“今懿一直在用自己的方式，堅持自己認為對的事。”

“雖然在我們看來，的表達有時沖、莽撞，還有些天真，但我和您一樣……”

口中正在談及的人走進視野，一大一小牽著手去花園中間的噴泉踩水玩兒，他眼底浮出，頓了頓，才繼續說：

“都以為驕傲。”

沈臨川聽著他的話，初始的詫異后，深湛的眸中有所松，高懸了一個多月的心，終于是穩穩落下了。

“你理解，我就放心了。”

陸徽時心里記著另一件事，也不兜圈子，直接了當問：“沈叔，今懿還在做心理疏導嗎？”

沈臨川面突變：“沒有做了，怎麼了？”

“您別擔心，沒事。”陸徽時斟酌措辭：“我就是覺得，雷雨天，的緒不是很對，不像是應激的害怕。”

他知道，關于沈今懿，有些事他了解得還不夠多，這件事，或許并不適合在本人面前提起。

陸憬然找回來那年，請了親朋好友相聚，沈今懿正好過了五歲，和沈臨川夫婦二人一塊到京市做客，那也是第一次出港城。

那日宴會，他在老宅的二樓房間休養，閉著眼睛養神，聽見推開門的聲音，以為是傭人進來整理東西，就沒管。

結果一會兒功夫，就覺到有人湊上來親了他一口。

睜開眼，他的床前趴了一個扎著哪吒頭的小姑娘，面生，長得雕玉琢，笑盈盈地用不太流利的普通話說：“媽咪講，睡人親一下就會醒，竟然是真的耶。”

濃長睫下那雙霧藍的眼睛很漂亮，勝過春和景明的藍天。

港城口音，藍眼睛，他一下就記起來，就是沈叔家的兒，他的書法老師秦教授日日掛在邊的寶貝外孫兒，沈今懿。

沈一一。

百日宴的時候，他還抱過。

兩家長輩要給他們倆定娃娃親，但溫凝說他的子孤僻不討人喜歡，年齡也相差太大，憬然更合適，雖然秦老師更屬意他，但應該也考慮到年齡問題，婚約最終還是定了憬然。

是憬然的小未婚妻，他未來的弟妹。

還怪可的。

很久沒開口的嗓音有些干啞，開口時刺疼，他不適地蹙了蹙眉。

小姑娘心幫他遞了杯水過來：“哥哥 ，你不舒服嗎？”

他搖頭，喝水潤過后嚨：“孩子不要隨便親人。”

“no no no ，沒有隨便親。”小姑娘搖著頭，說得一本正經：“只親好看的哥哥，不好看的我不親。”

他哭笑不得，又花了好幾分鐘教育，好看的哥哥也不能隨便親。

喝了送的水還挨了一頓教訓，有點不開心了，坐在床邊背對著他生悶氣。

他覺得好笑，也不太擅長和小孩子相，就由著去了。

看得出在家里是寵的，只不過冷著一小會兒，就忍不住，頻頻回頭看他，疑為什麼他不來哄。

床頭的柜子里放了水果糖，以防他早起時低糖。

他拿出最后一顆葡萄味的給，其他的都不怎麼好吃。

接了糖不吃，只是放進隨的小兔子包里，很認真和他解釋：“哥哥，我沒有不喜歡，是我今天已經吃過了糖了，明天才能吃你給的。”

弟弟和妹妹是有差別的，陸憬然在這個年紀的時候，沒有這麼乖。

他們待了一下午，一個人說一個人聽，有點話嘮，話題富多彩，從沈臨川總是躲起來煙，被媽媽擰耳朵，到最好的朋友翟清歡，剛被狗咬了一口。

直到照顧的阿姨敲門提醒。

臨走時，沈今懿從包里取出一顆晶瑩剔的藍寶石，大方表示要送給他。

他看得出寶石的價值，當然不會收。

推幾次之后，塞進他手里：“媽咪說，我的東西，我有送人的權力，大不了下次見面，你送我更大的就好啦。”

見的阿姨在一旁并不阻止，他才接過，承諾，下次見面送更大更漂亮的寶石。

他知道小姑娘的生日在十月。每年，他都有送禮，管家推薦的，適合那個年紀實用的東西，譬如進口的瓶、純棉口水墊、兒睡袋一類的東西。

只是沒有去看過。

阿姨牽起，揮揮手，對著他笑，干凈又明，不諳世事，罐里泡著的小公主。

“哥哥，一一喜歡你，下次見。”

那時候誰也沒有預見，下一次見，就在半月后。

的媽媽，秦雨舒的葬禮上。

秦雨舒是記者，因為報道了某母嬰品牌使用違法違規材料致使近百名兒智力停止發育的新聞，被蓄意報復，在一場有預謀的車禍中喪生。

突逢巨變，小姑娘那雙流溢彩的眼睛像蒙了一層紗，變得死氣沉沉。

沈臨川理完喪事后，以玉石俱焚的狠勁，和后背縱這一切的勢力斗得不死不休。

連同背后的議員也一并拉下馬。

那段時間，匯通高層一部分人生了異心，聯合起來惡意套現票，卷款潛逃，匯通風雨飄搖之際，陸亭松傾力相幫，才堪堪穩住局面。

也是他勸著沈臨川，做事不要做絕，想想孩子，他才收手。

沈今懿也在車上，外傷痊愈后，緒一直不見好，偶爾去沈家一次，都在心理咨詢師那里接治療。

管家提到忍不住抹眼淚，說一天天瘦下去，話也不說，眼看著子都要垮了。

白發人送黑發人，唯一的孫兒又奄奄一息，秦老師不住打擊，也跟著一病不起。

沈家上下愁云慘淡。

那時候他剛剛開始跟一些項目，接公司的管理，一次夜間在港城轉機，空出三個小時，他到醫院探老師時，沒想到會在那個時間，在病房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