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秦道:“我要走了。走之前有些話想和寧總說,從前打過你,對不起。后來又鬧了自殺那一出,其實也不是我本意。總之我不想再趟這道渾水,我只是想憑著手藝養家糊口,以后所有的事都和我沒關系了。”
寧卓道:“那你以后去哪里呢?”
小秦道:“我師父盤了個小館子,我一起做。館子不大,就六張桌子,保證每一道菜都是親手做的。我不相信我們廚師十幾年的手藝沒有用武之地,只能去給工廠的流水線打下手,我不相信中餐是你們這種做法。”
小秦說到這里,直腰,瞪起眼睛,聲音和表都變得堅決一些,宣戰一般:“我們要在館子外面樹一個大大的手寫牌子:‘拒絕預制菜,全部新鮮食材,手工當日現做’。”
他微微冷笑,等著寧卓反戈一擊。但寧卓想了想,點了點頭,道:“祝你和你師父生意興隆,我也相信這類私家小館一定會越來越歡迎。”
小秦一拳落空,有些意外,怔了一下,點點頭走了。兩人一時沉默,這人真有意思,一筋。寧卓自言自語:“倒是小看了這個人。”
林越又開始暈天黑地地工作,四聯系紙制包裝生產商,調試各種規格和參數,調整本。雪華終于選定了一個出租房,那房位置、大小、價格都很不錯,就是上一任租客走了之后,留下一些雜,屋里比較臟。雪華本來想自己收拾的,但時間上和的檔期沖突了,每個單子都是服務了好幾個月的固定客戶,到點了都等著上門服務,不想失信,又著急搬進去,畢竟賓館一天七百呢。
不得已,雪華請了同為家政的同事來開荒。當和林越說時,林越放聲大笑。雪華也笑了,道:“其實我也很想找個家政給咱倆做飯呢。吃現飯是什麼滋味兒,我一次沒嘗過。”
林越道:“沒問題,媽,哪天咱們請你同事給咱倆做飯。”
雪華卻又道:“得了吧,我們公司做飯的,誰的手藝也沒有我好,這可是雇主們一條一條的評價證明的。”
林越說:“那我做給你吃。”
雪華又故意說:“你的手藝我教的,我想吃別人做的。”
林越趁機說:“不然讓爸來北京玩,他做給咱們吃。”
雪華不說話了,岔開話頭。林越暗嘆,多麼希父母和好。
開了荒,雪華先把林越的行李搬進去,又空去小村搬家。住了一段時間繁華街區的賓館后,再來到這廢墟包圍的小村,雪華已經不適應了,目及之,無不破敗凌,不由生出一些慶幸和后怕。人就是這樣,久居鮑肆,不覺其臭。但如果還要在這里住,雪華就會合理化這破敗凌為“親切接地氣”了。
走向出租屋的院子時,雪華看到路邊有個頭發花白的老太太在賣菜,塑料布上攤著一小堆長得歪七扭八的黃瓜和幾小把長豇豆。這老人是太窮了,才連村里的菜市場的攤位費都舍不得,只能蹲在路邊賣這一點自家種的蔬菜。雪華已經很多年沒有見過這樣賣菜的形了,蹲下問菜價。老太太道:“黃瓜豆角都是一塊錢一斤。”
這些菜加起來,估計也就賣個十來塊錢,但這錢也許對老太太來說非常重要。未來這村拆遷了,宅基地并田地一起被征用,連這十塊錢也賺不到了。農村許多老人就是這樣,家里也許會有大筆收,但不歸們支配,只能靠一些自種的蔬果換點錢用。時代飛馳而過,總有一些被甩下來的人掉到了隙里,比如雪華自己就是,幸好在慢慢往上爬。
雪華了惻之心,把菜全包圓了,給了老太太十五塊錢。老太太驚喜又有點懷疑,懷疑雪華不過是可憐自己。
雪華道:“這種自家種的菜味道好,我買來腌咸菜呢。”
老太太這才信了,微笑目送雪華離去。
雪華沒有騙老太太,真的要腌咸菜。從前住在村子里,并不覺得那是可以腌咸菜的地方,現在這一室一廳雖也是租的,卻正式得多,是在未來的終極穩定與過往的顛沛流離中暫得的一小段安寧。雖然不多,已足以讓有了腌咸菜的心。沒錯,腌咸菜也需要心。
把黃瓜削了皮,切段,生、冰糖、醋燒開晾涼,把瓜段、姜片和蒜放進樂扣盒里,將醬倒進去。這樣泡一夜,就是爽口的小咸菜。再洗凈一個吃空的黃桃罐頭玻璃瓶,把豆角放進去,加網上買的泡菜發酵菌,準備做泡菜。做這一切的時候,雪華心頭寧靜。真好,生活回來了。
把玻璃瓶放到面的臺,每天看一眼。那里面封存了小村最后的記憶,是流離生涯的一小片標本,提醒著,不要忘記曾經過過什麼樣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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