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建萍很快明白他的意思，可是這話從他里說出來就變了味：“我住哪兒，搬不搬，不用你來指手畫腳。”

“怎麼指手畫腳，我也在維護我的利益。先催婚再催生，我和你訴求一致，但你得太會起反效果，所以我必須糾正。”許耀見一臉不服，“你和小姚鬧過別扭沒有？”

“你不得我們吵架是吧。”

“那不會。”他只是奇怪這丫頭竟然能忍得了楊建萍。他想了想，“弘是不是跟了底？”

“什麼底。”

“家底。我給了他一筆錢。”

楊建萍卻說：“在我賬上，他沒要。”

“什麼在你賬上？”許耀質問，卻被搶白，“誰稀罕你的臭錢。”

“你稀罕，以前。”

“以前是養費，是你的義務。”悉數存好給了許弘當新房首付，“至于后來給的，是賄賂，是，是不勞而獲對勤懇工作的腐蝕。”楊建萍揪出他的試探，“怎麼，你以為人嫁進來就是惦記錢？”

“不是沒可能。”

“那好，我告訴你，我和你準備的28萬聘禮，人家里沒收，還同樣出了28萬，兩筆加起來全放在你兒子的卡上，可你兒子不要，也不，我只好讓他們商量著辦。”楊建萍目不屑，“人父母做小生意也多年了，就這麼一個兒，不會沒有積蓄，你狗眼看人低。”

“……”

許耀不喜最后一句的怨懟，默了會兒道：“那圖什麼？”

“這我不知道。”只知道照現在這勢，要真圖錢也認了。

清楚記得弘和相親之后，有段時間像是正經，休息日會約出去吃飯玩樂，可有段時間又恢復原樣，下了班就把自己關到房間里。以為兩個人鬧別扭，沒緣分，勸他不合適就算了，可是說完沒多久，他卻把人領了回來說要結婚。

前后轉變如此突然，楊建萍不得不猜疑期間發生了什麼。問許弘，他三緘其口，去問趙敏，趙敏倒很開心，說法跟之前一致，大意是這姑娘是看著長起來的，不說做事態度端正，有頭有尾，就說安靜心細，一個月千百張的憑證疊得也比別人整齊。

楊建萍當然不會把工作上的表現作為兒媳的考量標準，何況通過后來的接，發現姚佳文和趙敏的描述出不小：不是那種穩重死板的子，而是活潑甜，不小氣不矯，還會反過頭來哄著，照顧這個長輩的緒。

因此，也不再鉆牛角尖，非得問出弘娶的原因。兒子雖然重要，但不是寶貝，也不完，犯倔犯懶頂撞的時候也會羨慕別人家的孩子省心。而自從佳文出現后，發現許弘和以前不太一樣了，雖然話還是，眉頭還是皺，但不再是那種板著臉的憤世嫉俗，而是在思考，在表達，是緒的釋放，給人的覺更放松。

于是決定警告許耀：“你不要再用生意人的思維猜忌他們倆。木已舟，你安安分分的，還能聽他倆你一聲爸，要是歪腦筋，越老越沒有好下場。”

許耀最煩的就是改不掉的咄咄人：“你威脅我？”

“對，就是威脅。現在兒子媳婦都站在我這邊，你嫉妒也沒用。”

“稚！我才不嫉妒，不管怎麼樣我都是他爸，我還要當爺爺，當太爺爺。”

“你還是先把你的小兒子養大再說吧。”

“用你管！”許耀怒目，楊建萍卻云淡風輕地勾勾角。于是，佳文接完電話折返，就看見楊建萍雙手抱臂，居高臨下地對許耀說著什麼，而許耀戴著頸托，似乎一直想坐起，最后發現床板太低做不到，索拿被子遮住了頭。

佳文一時不知該不該進去，猶豫間，耳邊響起許弘的聲音：“怎麼站在這兒？”

意外他到得這麼快，噓了下，示意他噤聲：“爸媽……好像在吵架。”

許弘朝里面看了眼：“沒事，吵完了。”

他敲了兩下門，再把手機放進兜里，很快牽了進去。

***

許耀原本和護工待得還和諧，這下被楊建萍一叨擾，還要看著他們仨一塊離開，自認無堅不摧的心也有了幾道裂痕。

他面上不顯，臨了住許弘：“五一你休息吧，有空過來一趟。”

“行。”許弘應了，又提起佳文爸媽也來，許耀只是悶悶地嗯了聲。

楊建萍對他的態度很是不滿，出了醫院門想要吐槽，許弘卻說要帶佳文去聯合大廈附近。只好下火氣：“那你們去吧，我先回家。”

佳文不知他有這樣的安排，等楊建萍走了才說：“媽媽在爸爸面前和平時不太一樣。”

“是，所以你要慢慢習慣。”

“沒問題。”笑，“你不會是要帶我去聯合大廈那邊逛街吧，真不巧，我表姐約了我去律所見面。”

許弘臨到邊的話轉了彎：“很急嗎？”

“應該？找我一般都是要事。”

“那我送你過去。”

“不用，你先去忙吧。”

許弘本來想帶去和王靖以及他朋友見面，眼下看頭也不回地走向地鐵站，心里不免有些吃味。

而當他打給王靖讓他不用出門時，王靖卻嚷嚷：“你不過來了？那敢好，謝了。”

許弘莫名：“謝我？”

王靖嘿嘿兩聲，自有他的小算盤：“你不知道我最近在追嗎？你給了我約出來的理由，又創造了我們獨的機會，到時我還能把屎盆子往你頭上扣，穩賺不賠。”

“那我這次爽約，下次還得請你幫忙。”

“好說。”王靖對著鏡子比劃，“你覺得我穿黑襯衫還是白襯衫？黑會不會更顯瘦？”

“……”許弘當然給不了意見。

***

四十分鐘后，佳文在律所樓下的咖啡店見到了子衿。

像是剛忙完，風風火火落座，先喝了口冰咖啡，再把鬢邊的碎發捋到耳后：“王江濤的媽媽找我了。”

直截了當：“昨天，單獨，還不讓我跟王江濤提，就為了房產證上加名字的事。”

“加名字？”

“他們拆遷后住，房產證是集統一辦的，下半年會辦好。王江濤想和我領證，我就提了這個要求。他爸媽前兩次見我態度都好的，也不介意我比他大，結果這回變了，估計是我出了原始面目把他們嚇到了。”

佳文想起他們上次找許弘看房：“不是都快裝修了嗎？我以為你們修正果了。”

“我是和王江濤統一戰線了，但他打掃敵后戰場失敗，所以聯盟破裂，大吵一架。今天我來所里加班，他也來，被我幾句話氣走了。”

“所以你找我是讓我幫忙出主意？”

“不是，我就是想找個人發泄發泄。”

“……”

子衿放下杯子看，突然笑了：“我這麼說你都不會惱的？”

佳文卻答：“你信任我，我為什麼要惱？”

猜想大概和大姨姨父說不了掏心窩子的話，和子琳聊又離得太遠不方便，只有，方便過來又知知底，還利益不相關：“你想宣泄就宣泄吧，要是這樣能讓你好些，也算是我的用。”

子衿默了會兒，忽然問：“許弘的房子有你的份嗎？”

“沒有。”

“不虧嗎？”

“虧的前提是有本金投，我都沒出錢，怎麼會虧。”

“但你投了青春。”

佳文聞言笑了：“先不說我的青春沒什麼可留的，就算有，難道結了婚青春就消失了？的有青春，男的也有，怎麼比較誰的更值錢？”

“被追的那個更值錢。”

“那你怎麼會只值半套房子。”

“如果我足夠他，我可以分文不取。但我沒那麼他，半套房子用來彌補我心里的落差。”

“這話被王江濤聽見會難的。”

“難？可笑，你之前不喜歡他，現在為什麼又替他說話？不要把他想得太好，男人的慷慨是有條件的。”

佳文心想任何慷慨，哪怕捐贈，都有條件和限度，但沒出聲，因為子衿找是為了宣泄而不是和辯論。然而子衿卻開始不喜的冷理：“沒想到你現在反倒來規勸我，當初你跟我怎麼說的來著，找到一個很合適的室友，得到了解，難道你不是貪許弘的錢嗎？”

當然貪，佳文心虛地了耳朵。

“你要知道，他不給你房子，或者給你你不要，不代表你很清高，因為你住他的用他的，自己的錢又不往里投，這也是占便宜。相比之下，我的圖謀擺在明面上，你的圖謀還藏著不肯說，我們半斤八兩，誰也不比誰高貴。”

佳文被說得臉一陣紅一陣白，全然忘記了反駁。子衿看這副樣子，心里不痛快的同時不想起和許弘僅有的幾次接：這人比王江濤安靜得多，說的話也因為簡潔而更有分量。拜訪他和佳文的新家時，從選材到請工人，從報價到周期，關于裝修他有問必答，但并不贅述，而到了和王江濤的準新房，他只是參觀，不發表意見，哪怕被王江濤拉去灌酒，他也好脾氣地配合，既沒有嫌棄和不耐煩，也沒有面對半生不親戚的窘迫。

如果把這兩個男人放在一起比，拋開家底，單拎個人素質，會覺得許弘更勝一籌。也正因此，不羨慕佳文的運氣：怎麼誤打誤撞都能到這麼個人？還是說深藏不，其實比自己想象的更有手段？

思考不出什麼所以然，客戶的電話卻打進。收斂思緒，專業而準確地解答起對方的疑，佳文默默看著，聽著，自慚形穢的同時，發自心地覺得，有學識有本事的表姐真的會閃閃發。

幾分鐘后，通話結束，子衿拿起還沒喝完的咖啡：“我還有事要忙，先走了。”

“哦，”佳文忙說，“再見。”

“再見。”走了幾步，回頭，“對了，你周末一直很空嗎？在家干什麼？”

“……睡覺，發呆。”

“看來還是你會。”子衿笑了下，半是無奈半是提醒，“有時間學學化妝吧，你比我年輕，該抓住的青春還是要抓住的。”

佳文不明其意，看著瀟灑離去的背影，心像被兩只大手拉扯，慢慢了一繃的弦。

***

從律所回到家已近四點。佳文中午沒怎麼吃，眼下也不覺，從客廳走到臥室，又重新回到客廳，最后想起去書房。

許弘看在門口晃了兩次，合上電腦正要出去，卻巧進來：“你回來得比我早啊，忙完了嗎？”

“我不忙。你的畫能不能先給我幾張。”

聽他再次提起，不免好奇：“給你？有什麼用？”

“王靖有個朋友在出版社工作，最近計劃出一套兒叢書，在找合適的畫師。”

佳文一愣：“所以你早上是去找他？”

“不是。”

早上是去公司加班，又和老李聊了些工作：“你興趣嗎？興趣我先把作品發給看，或者你們自己聊？”

佳文卻搖了搖頭。

許弘不解，已經打開電腦，再翻開考試用書：“我暫時不想畫畫了。”

“為什麼。”

因為不專業，水平有限，拿出去只會丟人現眼。深知這麼多年積攢下來的不是什麼優秀的作品，而只是的緒、狀態，堆的私人記憶和，這些不是才氣，不是能力，不能變現。

“你怎麼了？”許弘問。

“沒怎麼，”卻只是笑笑，“我有的時候太實際，有時又太不切實際，就無端地……討人厭的。”

許弘看的網課界面，以及書上細致的標注：“你不是不想當會計了嗎？”

“說說而已，這畢竟是我的老本行，何況我在學校里每門都能考及格，沒道理工作了就不行。”

“你何必去較這個真。”許弘不贊的想法，“與其把時間浪費在不擅長的工作上，不如集中注意力去做想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