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打量著桃夭：“小姑娘，你若是來求我診病，過幾日再來。”

“今天不行麼？”桃夭出急迫的表。

他又看一眼：“小姑娘，我看你氣充盈，不像染疾病。”

桃夭趕擺手：“不是我病，是我養的一只大鵝病了。”

他皺起眉頭：“你這丫頭好不曉事，我并不懂給鵝看病，快回去吧，莫同我搗。”

桃夭癟癟，一把拽住他的袖子，馬上就要哭出來的樣子：“真人你救救我家大白吧，我自小孤苦無依，盡白眼，一個朋友都沒有，邊只有這只鵝，你別看它是只鵝，很通人的，我覺得它能聽懂我說的話，我讓它干嗎它就干嗎。”

他愣了愣。

桃夭繼續道：“對我來說，它不是可以任人宰割的，是我的伙伴，我最艱難的時候，只有它守在我邊。如今它病了，不吃不喝，真人你快隨我去瞧瞧它吧！我知道你是活神仙呢！我家就在山外的長河鎮，一來一去花不了您多時間，頂多明天你就能回來了！”

“明天……”他猶豫著。

桃夭使勁搖著他的袖子：“真人真人你幫幫我吧！這世上再不會有第二個大白了！”

他鎖了眉頭。

然而最終，他還是拿開了桃夭的手，決然道：“小姑娘，我今日有要事待辦，你回去吧，找個醫去看你的大白。”

桃夭嘆了口氣，看著他的眼睛，似笑非笑道：“好吧，既然如此，你就去辦你的要事吧。”

他盯著的眼睛，總覺得那里頭有什麼奇怪的東西，抓住了他的視線……

6

鹿門山的雨，終于停了。

鹿門寺里的僧人們無不歡欣鼓舞，奔走相告。

空明真人沒有說大話，他用一把劍，殺掉了井里的蛇妖。

但是，他也付出了代價——斷了一條胳膊。

空明真人在八角井除妖的消息早就傳遍四周，但方丈下了命令，除了他，誰都不得靠近八角井，一些聞訊而來的大膽山民也被擋在了遠。

除妖的過程，只有方丈目睹。

他坐在離空明真人十米開外的地方，照他之前的吩咐，不斷誦念地藏經。

場面并沒有方丈預想的那麼激烈，空明真人用更多劑量的硫磺出了那只白蛇，蛇沖出井來，一口便咬住了他的左臂，然而他右手的劍也就此得了機會，一劍刺穿了蛇的七寸。

白蛇癱落于地，驟然化作一只人面，無尾無足，覆黑背生兩翼的四不像怪，如犬大小，生息全無，神態倒是不猙獰，睡著了般安詳。而更奇怪的是，一條蛇尾狀的東西不知從哪里鉆出來，落在離它不遠的地方，不多時就化了一攤黑灰。

方丈大吃一驚，指著這怪：“這……這并非蛇妖……”

“是化蛇，還是只斷了尾的化蛇。”空明真人看著這只死去的怪，斷掉的胳膊模糊，他卻一點都不覺得疼似的，“古有妖，人面豺蛇尾，有翼，招大水。”

“我時曾在古籍上見過此，想不到有生之年竟會遭遇一只真正的化蛇。”方丈連念了幾聲阿彌陀佛，趕上前攙住他，“真人你的手臂……”

“不礙事，死不了。”空明真人示意他不必擔憂，“化蛇生頑劣，常幻化蛇類的樣子掩人耳目，四游走，一旦妖大發，必招大水洪災。這只化蛇還算修行不夠的，目前只能禍害一下鹿門山，遇了我，它在世上的日子也就盡了。”

方丈重重嘆了口氣，隨即向他合十道：“真人不惜命，為民除害，實乃大善，老衲代整座鹿門寺以及為化蛇所害的百姓向你道謝！”

“實在不必謝我。”他搖搖頭，旋即道，“只是有一事相求，還請方丈首肯。”

“何事？真人但說無妨。”

“方丈可否將上袈裟相贈？”

“袈裟？要此作甚？”

“自有用。”

“這……好吧，真人既有用，老衲也不多問了。”

“化蛇的殘軀也由我置吧。莫讓其他人看到，省得嚇到他們。方丈只管告訴他們，鹿門山從此雨過天晴，平安無事即可。”

當空明真人帶著化蛇的尸離開時，天邊剛剛亮起一白。

八角井前一切如常，甚至都不太看得出剛剛才經歷了一場生死之戰。

7

古樹環繞的地上被挖了一個大坑，化蛇躺在坑里，上裹著方丈的袈裟。

空明真人慢慢把土填回去，從對面古樹的隙看下去，剛剛能看到山腰上的鹿門寺的一個角。

“就給你埋這兒了啊，剛好能看見你的廟。”空明真人邊填土邊自言自語。

他后的草叢里，有窸窸窣窣的靜，一條大的白蛇，盤一團，蛇頭昂起，左看右看。

很快，坑填平了。他撿了幾個形狀比較好看的石頭在上頭，又拔了幾朵野花上去。

然后，他盤坐下，靜靜看著這座不像墳墓的墳墓。

“啊……好疼！手？我的手呢？”他明明沒有張，聲音卻從他的里傳出來。

“醒啦？”同一個里，居然傳出了個脆生生的娃的聲音。

“你是誰？為何在我的軀之中？”他不了，急得大喊。

一陣涼意從他的每寸皮上爬過，仿佛突然被雷電劈中了一樣麻木起來，然后，似乎有什麼東西，鉆了出去。

紅影如風閃過，落到他面前，化個活生生笑嘻嘻的桃夭。

“你……”他麻木的漸漸恢復過來，但也僅能瞪大雙眼，“你是何人？妖孽還是鬼魂？”

“別一臉嫌棄的樣子嘛。”桃夭活著筋骨，“你當我愿意跑到你上啊，臭哄哄的難死了。”

他死死瞪著：“你到底是何人？我并不認識你！”

“可我認識你呀。”桃夭一笑，“張二狗，襄人士，父母早亡，年孤貧，以雜耍蛇戲為生。年時，你于口之下偶然救下一條小白蛇，此蛇靈聰慧，通人意，被你視為珍寶，起名小白，常伴左右，朝夕相數十年后，你發覺此蛇不但聰慧，還有招雨之能，且這種能力隨著它的長而漸漸加強。二十年前，你命小白往鹿門山中招雨鬧水，之后再以空明真人的份山扮高人，再繼續利用小白為鄉民求雨解旱，欺世盜名。”

他愣怔了很久，突然笑了出來：“欺世盜名？這二十年來，我未取那些鄉民分毫財，偶爾留下的一些，也只為維持日常用度，我實實在在地幫助了他們。你知小白能招雨，可知它還會驅病？我住進鹿門山后不久，寒高燒不退，病得快要死掉時，小白咬了我一口，我以為它終究是野難馴，了本相。誰知被它咬了之后，我昏睡兩天，醒來時高燒已退，也松快許多，再無病相。我方知小白還有這般本事。后來我試著將沾有它唾的藥材給人服用，雖治不了生死大病，但對傷寒高燒中毒之癥有奇效。這些年，我救過的人也不，你說我欺世盜名？”

桃夭冷笑：“小白這麼好，你卻要當眾置它于死地。”

“呵呵，你試過這樣的日子麼？任何一個人都可以將你隨便踩在腳下，罵你是下九流爛戲子，不管你多麼善意地去對待這個世界，你都得不到任何尊重。甚至連街邊那些算卦的江湖騙子都能得到莫名其妙的信任與崇拜，我卻不行。我只能起早貪黑地跟小白奔波在各種雜耍場，用無盡的辛勞換取微薄的收，勉強活在這世界的最底層。”他直視著桃夭的眼睛，“我不想要錢，我見過許多有錢人，表面風，背地里也被人罵得無完。我想要尊重，當面與背面都在的尊重。”

桃夭挑眉：“所以，空明真人讓你得到了你想要的尊重，而張二狗從此只是深埋起來的恥辱的？！”

“我一直向往世外高人的生活，在深山，也有人恭敬佩服、尊崇仰慕。在我發現小白有招雨弄水的本事時，我覺得我的夢想可能會實現了。”他笑，“這二十年來，我真的實現了。誰能想到一個‘下九流’會為被所有人仰視的空明真人。”

“可你并沒有真正跟這個份匹配的能力，即便你將鹿門山選作你實現夢想的地方，你也無法跟那些在此千古留名的真正的賢達之士相提并論。”桃夭抬頭天，樹梢之間有白云流過，“你大概到現在都不知道為何從兩年前開始，鹿門山天氣的變化再與小白無關，且漸漸發展到無法控制的程度。你甚至猜測是小白已了真正的妖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