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雲泠眼睫了，沒出聲。

“明姑姑這兩天又要挑人去冷宮伺候！”

“六皇子殺人不眨眼，宮裏的宮婢侍不知道殺了多，連大臣之子也敢鞭打，去伺候他不知道什麽時候就沒命了。”

“而且去冷宮伺候一個廢皇子，還有什麽前程可言，就算不死，咱們也被斷送了。”

一個小宮憂心忡忡地說。

“愁什麽，聽說大家都不願意去，都是遣那些犯了大錯的去，肯定不會派我們去的，我們又沒有犯錯。”

大家說著說著，開始洗漱上床，漸漸沒了聲響。

承平十七年春，六皇子謝玨當街鞭打兵部侍郎之子高英，皇帝大怒，幽六皇子于景祥宮。同年升任兵部侍郎高嚴為兵部尚書。

和雲泠夢中行一模一樣。

意識到自己的夢境真，雲泠害怕得閉上了眼。

——

明日。

雲泠跟著一衆宮認真修剪花枝，將一片片枯萎的葉片剪下，忽然間手一抖，將一朵開得豔的花朵剪下，還是愉妃最的那種。

宮中花卉皆為名品，價值不菲。雖是一朵花，但對于雲泠這樣的小宮來說也是大錯，命比草賤。

綠寶看見掉落在泥土上的花，幸災樂禍地說，“真是個蠢貨，連朵花都剪不好，等著被罰吧。”

“怎麽會有這麽蠢的東西。”另一個宮鄙夷譏笑。

話音落下，尚宮明姑姑便走了過來。

雲泠害怕得立即跪倒在地，不敢言語。

……

房間。

明尚宮看著跪在地上犯了大錯瑟瑟發抖的小宮，“擡起頭來。”

等雲泠擡頭，明尚宮拿起手邊的茶盞喝了一口，“原來是你。”

“你想去冷宮伺候六皇子？”

不愧是能在宮中當上尚宮的人，一眼就看出了雲泠的想法。

雲泠跪拜在地，恭敬道，“是奴婢愚笨剪壞了花枝，被罰去冷宮也是應該。”

“我若讓你去王大德不會善罷甘休。”明錦對雲泠被王大德迫的事了然于心，但他是皇後娘娘跟前的紅人，也只能睜一眼閉一眼，“為你得罪王大德，不可能。”

低頭看了一眼雲泠，雖年紀還小，段遮于布之下，但烏發堆疊，勝雪，容姝豔。比宮裏妃子還要上幾分，怪不得被那個老太監看上。

“奴婢自知賤命一條，不值得姑姑為奴婢費心。”雲泠擡起頭眼眸帶霧，哽咽道，“只姑姑作為尚宮事周到伶俐，管轄我們這些小宮，令人無比信服敬佩。王大德雖靠著皇後娘娘，也不該越您的權作踐您的人，甚至他當著奴婢的面，說出對姑姑不敬的話。奴婢低賤，卻寧死也不願由王大德擺弄，何況姑姑也知進了他的門哪裏還有完人。”

之前擡出來下淋淋的宮的樣子多人都看見了。

“姑姑心善，一貫待我們這些小宮極好，求姑姑憐憫，我寧願去冷宮也不願意委王大德。”雲泠說到此，忽然緩聲說，“況且是雲泠自己犯下大錯，被罰也是應該，誰也挑不出您的錯。”

“我為逃離王大德，絕不會出賣姑姑。”

去冷宮伺候不是個好差事，一般都是犯了錯或手腳不伶俐表現不好的宮去，而明尚宮那個剛剛進宮不久的侄恰巧犯了大錯被罰。

雖是尚宮，但宮中分為皇後和張貴妃兩派，皇後的人盯著，一旦明尚宮出了紕讓皇後的人抓住把柄，尚宮之位難保。

所以不可能明目張膽地包庇自己的侄。

而這時雲泠犯了更大的錯，明尚宮便可以順其自然地把的侄從名單上換下來。自然皇後的人也就挑不出的錯。

這也是雲泠敢故意剪壞花枝的原因。

宮裏關系錯綜複雜，一個小宮的命，明尚宮不會為了無緣無故得罪王大德，所以才任由被欺辱。但知道明尚宮最近在為找誰替代的侄而憂心。

加之王大德囂張，不把明尚宮放在眼裏，早就惹得不快。雲泠挑起對王大德的不滿又絕不會出賣。如此既能保住侄，又能不被捉住錯，這樣一番話下來，九會答應。

“我可以答應你。”明尚宮思索片刻站起來，“但也要告訴你，那冷宮也不是一個好地方。六皇子殘暴，之前派去的幾個宮，”

淡淡道，“都死了。”

“你去那裏，也未必活得下來。”

雲泠肩膀瑟一下，重重磕頭，“奴婢謝姑姑提醒。”

“你去了冷宮，六皇子有任何靜找機會告知于我。”明錦在雲泠耳邊低聲說。

雲泠臉埋在手背，瞳孔了，“奴婢明白。”

——

去冷宮伺候六皇子的人選安排下來了，除了雲泠，還有一個倒黴蛋赤芍。之前在張貴妃宮中伺候過一段時間，後去了愉妃宮中，聽說是沖撞了貴人被罰。

幾個宮全都圍在赤芍邊安，替擔憂，但倒是不見有什麽傷心神。

等大家都散了之後，小丫頭如冬才跑到雲泠邊，清澈的眼睛裏聚滿了淚，嗚嗚哭個不停，“聽說那個六皇子不滿被囚大發雷霆，已經殺了兩個去伺候的宮了！那麽兇殘的人，姐姐去了哪裏還能有命在？”

雲泠握住的手安，“別哭了冬冬，不用替我擔心，我會照顧好自己，小心伺候，不會得罪六殿下的。”

冷宮確實不是個好去，不亞于閻王殿虎狼窩，能不能活下來也不知道。

但走投無路了。

不去冷宮，就要被王大德折辱致死。

只有兩個選擇。

現在死，還是去冷宮搏一線生機。

如冬噎著抹眼淚，“都是那個天殺的王大德——”

還未說完，便讓雲泠止住：“這話可別再說了，在這宮裏任何一位比我們位高的人都能將我們踩死。禍從口出，謹言慎言。什麽想法都咽進肚子裏，絕對不能說出口知道嗎？”

如冬年紀還小心思稚，有什麽想法都在臉上。雲泠教以後要沉心斂緒，不能被人留下話柄得罪人。

如冬閉上，乖乖點點頭。

進宮以來，雲泠姐姐教了很多。幾次犯了錯，差點被劉人打死也是雲泠護著，救下了。

兩人在這宮中相互取暖，早就把雲泠當了親姐姐。

如今姐姐要去那冷宮，不知道要怎樣的待，如冬一想到這裏就想流淚。

雲泠輕輕掉的淚水：“這宮裏的貴人我們都得罪不起，冬冬，你我都是被賣進宮的，沒有依靠沒有退路只能靠自己，你要好好記住。”

……

雲泠沒什麽東西，不過就是兩裳，以及這些年攢下來的一些積蓄。拿著一個小包裹，和赤芍一起被帶去冷宮。

路上，赤芍趁前面帶路的侍不注意，走到雲泠邊悄聲說，“這去冷宮伺候可不是個什麽好差事，雲泠妹妹怎麽會這麽不小心，剪錯花呢。”

嘆著替雲泠抱不平，“要我說啊，不過一朵花，尚宮也罰得太重了些，妹妹也是可憐人。”

雲泠搖了搖頭，“不怪姑姑，都是我自己愚笨。”

赤芍眼神變了變。

不過一會兒，又彎起角說，“雲泠妹妹倒是一點兒也不怨，莫不是，得了什麽指示吧？”是皇後娘娘派來的，那這個雲泠肯定是張貴妃的人。

雲泠眼神無辜，十分不解道，“赤芍姐姐在說什麽，我怎麽一句也聽不懂？”

前頭的太監示意們快些。赤芍撇了一下，不再說話快步走上前。

雲泠跟上。

六皇子被幽的地方是景祥宮。坐落在偏僻的西南角，深幽不聞人聲，從破敗紅牆探出頭來的幹枯樹枝被風一吹，發出空寂的‘沙沙’聲，無端讓人覺得汗倒豎，骨悚然。

聽說這是前朝某位皇子的宮殿，因為謀反被殺，一直荒廢到如今。當今陛下仁慈，即便妃子犯了錯也從沒有將任何妃子打冷宮。

沒想到會將六皇子幽在此，可見陛下對他的殘暴不仁有多震怒。

那太監領著們到了，連腳步也不多停一下，白著臉馬不停蹄地走了。

眼前荒涼又森的景象讓赤芍也忍不住吞了一口口水，看了眼後膽小害怕的雲泠，忽然用力推了一把：“你先進去。”

雲泠低著頭，默不作聲地邁進門檻。

進了門，裏面石林立，枯草叢生。旁邊亭子看著像是被草草收拾過，依然顯得破舊。這院的景象竟是比外面更加荒涼恐怖三分。

赤芍終于白了臉，明白過來這裏究竟是一個什麽鬼地方。

再往前走，便是六皇子被關押的院子。

雲泠被赤芍強推著走上前擋在前面。雲泠無法，停了停，才緩緩走進去。

在一片寂靜中，難聽刺耳的‘吱呀’聲傳來。虛攏的門被風吹開，出房景，陳設簡陋，帶著一黴氣。

房只點了一盞燈，發著暗淡昏黃的，房覺不到一人氣。

小心翼翼往前走幾步，雲泠終于看到榻上黑的影，黑發落肩如瀑，蒼白沒有的側臉在昏黃的燭火中，晦明晦暗看不清楚。周氣息郁森冷，仿若來自無間煉獄。

聽說那兵部侍郎的兒子，只是因為在路上不小心沖撞了他的馬，就被他鞭打得皮開綻，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殘忍的程度令人而生畏。怪不得連那個領路太監都不敢停留一瞬。

只看了一眼，雲泠立即跪下恭敬跪拜：“參見殿下，奴婢雲泠。”

赤芍跟其後：“奴婢赤芍。”

房間裏沉寂無聲，時間一點一點過去。

兩人跪在地上，大氣都不敢。

赤芍出了一的冷汗，汗珠從鬢角掉落在地，‘啪’地輕響。

像是頭頂懸了一把利劍般難熬。

“滾。”

床榻裏一道低冷，帶著戾氣的聲音傳來。

赤芍如蒙大赦，慌忙起離開。

剛走到門口，只聽到房間傳來一陣兇猛的咳嗽吐聲，以及桌椅被人揮倒的聲音。腳步便停了下來似是想探聽什麽。

雲泠卻連頭也沒擡，頭也不回地快步離開。

……

回到兩人住的下房。

雖然這裏之前有兩個宮短暫住過，還是有好多地方沒有清掃幹淨。

赤芍一屁坐在床上，四打量了下。就把一張抹布隨意丟給雲泠，指使幹活，“再給我把洗澡水打進來。”

雲泠沒接，“赤芍姐姐，這應該我們兩個人一起做才是。”

赤芍角一揚，嗤笑，“你一個做灑掃的低等宮，也敢我做事。”

力氣極大，一手就推得雲泠連連往後退，覺好像是個練家子。

然後便拿出被子躺到床上悠閑地躺下。

雲泠沒再說什麽，拿著抹布打掃起來，然後又給去拎洗澡水。赤芍悠哉悠哉地洗完舒舒服服地倒在床上準備睡下。

累了一晚上的雲泠這才燒水給自己洗澡。

下房裏不大，旁邊隔著一塊簾子就是洗浴的地方，破破爛爛的還拉不嚴實。赤芍聽到水落的聲音，隨意轉過頭瞟了眼。

昏暗的房間彌漫著一熱水霧氣，錦緞般順的烏發被水打披散在雪白纖瘦臂膀，玉溫香水氤氳。

赤芍看得一陣氣惡，撇了撇，轉過頭去。

到這裏三天，雲泠除了第一天再沒有見過六皇子的面，上次也只模模糊糊看了半張側臉而已。赤芍把打掃的活全部丟給做，每當要給六皇子送食自己便搶著去。

雲泠也不想跟爭，努力做好自己手上的事，認真地把前院所有的枯樹都撿起堆好，連續打掃了三天，終于把前院收拾幹淨。

晚上回去睡覺，照例被赤芍指使著做事，還要幫倒洗臉水。收拾齊整後房間裏安靜下來，雲泠閉上眼睡覺。

下房裏黑暗一片，只有平緩的呼吸聲。過了好一會兒，旁邊床鋪突然傳來細微的靜，接著門被打開又關上，赤芍悄悄離開。

雲泠聽著門外的腳步聲逐漸遠去，也沒起，重新閉上眼裝作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