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初七。

那大概是一月前，謝玹將斷魂之毒引之后不久。

那時這人假借政務之由，消失在容娡邊，搬進云榕寺里養傷。

容娡纖白的指尖，無意識地挲著信紙上的筆跡，荑難以遏制的抖起來，帶著信紙窸窣發。

設地的思索一番，能在腦海中描摹出，謝玹提筆時神姿高砌的模樣。

卻有些無法想象，長夜霜冷的山寺之夜，謝玹是懷著怎樣的心，寫下這封字字陳的訣別信的。

只稍微一想，便心痛不已，心臟像是被什麼用力，的不上氣來。

然而痛心之余，卻又有些慶幸的想，還好謝玹如今安然無恙。

一時又哭又笑，淚珠落得更兇，間溢出似哭非哭的細小嗚咽。

聽見哭聲，靜曇心中一咯噔，無法再若無其事的旁觀下去，慌里慌張地看向容娡，張了張口，卻不知該如何安子，最后只局促不安地喚：“……娘子……”

容娡哭聲一頓，這才記起旁有個靜曇來。

當著旁人的面失了儀態，有些不大好意思，小心翼翼地收好信紙，背過去，掏出帕子飛快拭凈臉上的淚水。

隨后收斂心緒，清清嚨，緩聲道：“我無事，你且退下罷。”

靜曇瞟向容娡手里的信紙，有些踟躕，心下暗暗揣。

也不知信里寫了什麼，竟能使容娡哭這般模樣。

他滿腹疑，但君主夫妻間的信，豈是能由著他隨意看的，便只好下好奇，打消了這個念頭，識趣地離開居室。

離開之際，靜曇眼角余不經意瞥見，容娡再次垂眸看向手中的信紙，角帶著一點似有若無的笑意。

不知瞧見什麼，吸了吸鼻子，笑著笑著，再次落下眼淚。

——

春和景明，滿堂春風。

粲然的日，過窗灑進明堂，為堂中布設鍍上一層明晃晃的金漆。

前幾日，巍軍收復了叛軍分布最多的一座城池，今日前來議事的員格外的多。

佛殿臨時充作議事堂，文臣武將分列兩側，槍舌劍，各執己見，爭執不下。

謝玹一襲霜寬博帶，端坐于明堂的尊位之上，形如鶴，面容雪凈，神鎮定自若，從容不迫地聽著臣下的爭論。

待時機，他眼眸微，適時開口，給出一個眾人皆大歡喜的結果。

他的嗓音清沉而淡漠，沒什麼緒，讓人揣測不出他的心思，語氣卻是毫不容置疑的。

日影漸漸西移，堂中的線變得昏暗。

議政結束。

眾員四散離開，人聲淡去，佛殿重歸寂靜。

來時轟轟烈烈，去時闃然無聲，世間的諸多事，譬如生死大事，皆是如此。

謝玹獨自坐在明堂上，垂眉斂目，神若有所思，一時間在腦中想到許多。

默然片刻，他修長的玉指捧起一卷經書，睫羽垂覆，眸半開半闔，漫不經心的翻閱經文。

指腹翻過幾頁，忽然一陣困意涌上心頭。

他大病初愈，這幾日又連續宵旰食，有些撐不住了。

謝玹緩慢地眨了眨眼，略一思量，沒有強行驅散睡意，而是放下經卷，放任自己沉睡夢之中。

他并不是一個經常做夢的人，然而這次短短一瞬的小憩，卻做了一個有些奇異的夢。

他夢到了一片無邊無際的竹林。

……

竹林外，淅淅瀝瀝下著雨。

竹葉將雨聲隔離的模糊不清，雨漣漣，氣地暈染開，悶而沉，沒由來地令人有些呼吸不暢。

在這個夢境中，謝玹看見了容娡。

穿著一襲信紫的裾，執一柄油紙傘，踩著石子路，緩緩地走竹林深。

地上攢積的雨珠，浸了繡花鞋的鞋邊。氣繚繞，沾在纖縷輕薄的紗之上。

步履輕盈，姿翩翩，仿佛行在仙山，腳踏云霧。

雨聲忽地大了。

豆大的雨珠噼里啪啦地砸下來，敲擊著傘面，如奏鼓點。

容娡也在這時抵達了自己的目的地。

原本正在遙遙凝視著背影的謝玹，眼前的景象忽地天旋地轉——

待他自眩暈中緩過神，微微掀起眼簾，卻有些詫異的發現，自己不知何時來到容娡面前。

謝玹不聲，沉靜地想，佛語道，相由心生，境由心轉，如今在夢境中，發生何事皆有可能，不必太過訝然。

既然夢到容娡，不若靜觀其變，且看這夢境會如何展開。

他收斂心神，留意四周。

眼下他倚坐著一株綠竹，容娡站在他前，居高臨下，目輕飄飄的掃過他的口。

謝玹若有所，順著的視線看去，發現自己的前洇著大片漬，殷紅的被雨水沖刷乘淺淡的紅。

這時，謝玹聽到容娡出聲，嗓音是他悉的濃甜潤。

“哥哥，我生來本頑劣，沒心沒肺，乖張不改。你早便知道的。你又……何必這般，做到如此地步。”

聞言，謝玹心念微，仰頭向，一眨不眨的。

有細的雨飄落，沾他的長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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