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娡自出生起便長在江南水鄉，未曾去過北地，期盼向往之余，又有些害怕不能適應水土的畏懼。

于是，在謝玹閑暇時，便憂心忡忡地去找他詢問：“謝玹，是不是很冷啊。”

謝玹執筆的手一頓。

他擱下筆，不聲地瞥一眼。

這個問題，幾個時辰前，曾提到過兩次。

略一沉，謝玹溫聲回答：“是要冷一些。”

容娡便皺起一張小臉，憂慮道：“是了，你同我說起過。那到了，豈不是要穿許多冬？我備下的似乎不太夠……”

“我命人去裁量。”

謝玹言出必行，容娡聽罷，便高興一些，猶如春日里的彩絢麗的鮮活蝴蝶一般翩翩飛舞，跟著侍者去挑選各式布匹。

但很快又生出新的煩惱和擔憂。

的憂患，多是那些曾讓他覺得不足上心的瑣碎小事。

如今謝玹卻不厭其煩的一一回復。

他漸漸意識到——

仿佛只要與有關，哪怕是再微不足道的小事，竟也讓他覺得不算是在虛度時間。

這未免有些違背他一向所的規誡。

但好像……也并不算太差。

—

丹城中事定，然而云榕寺中尚有些瑣事未了，北上前，他們須得上山一趟。

離城前，杜都尉求容娡去見杜簡一面。

容娡同杜簡并無多，之前為數不多的幾次往來，說白了，不過只是將他當作用以拓展人脈的后路，如若杜簡起了什麼不該有的心思，只能算是他的一廂愿。

更何況，杜夫人險些設計害命，就算不前去，也很是合理，讓人毫挑不出錯。

但容娡看到杜都尉鬢邊仿佛一夜間冒出的白發，想到自己至今下落不明的父親，有些酸，了惻之心，還是去同杜簡見了一面。

如今城中流言蜚語漫天，杜簡顯然也聽到了什麼，同再會面時，頭顱低垂著，從前鮮活的年郎，如今因長輩犯下的錯事而無法直起脊背，垂頭喪氣，死氣沉沉。

見他這副樣子，容娡大抵明白杜都尉為何要來了。

但并無給杜夫人罪、進而令杜簡心中稍微寬的意思。

可恨之人必有可憐之，在某些事上，杜夫人的確可憐，連帶著杜簡的世也有些可憐起來。

容娡一直明白這個道理。

可如今這世道，哪里不是想拼命活下去的可憐人？

杜都尉并未因他母親的過錯而對他生出罅隙，仍視他如己出，杜簡的命數，相較于連保全自都困難的人，已經好上千百倍了。

默默地陪他在連廊間走了一會兒，容娡看向年清癯的面龐，想了想，斟酌道：“錯不在你，你不必愧疚自責。”

杜簡的眼中浮出淚，被他用力抹去。

“對不住。”

容娡略顯無奈的看著他，又走了一段路，估算著時辰：“我要離開了，日后珍重。”

杜簡深深看一眼，眼圈泛紅：“珍重。”

經過這麼一遭，容娡的心有些沉重復雜，回到謝玹的馬車上后，倚著車壁，不由得長長嘆息一聲。

謝玹本來正在端坐著翻書，儀態像是一只直立的白鶴一般賞心悅目。

聽見的嘆息，他頓了頓，放下書卷，瞥一眼，似是漫不經心的問：“他同你說什麼了？”

容娡聞言，眨眨眼，看向他雪凈從容的臉，若有所思。

謝玹子清冷淡漠，并不是個窺探別人私事的人，甚至與己無關的事可以說是一視同仁的毫無興趣，一向漠然置之。

容娡以為他聽到嘆息聲后會問，“怎麼了”，或者“為何不高興”，諸如此類的話。

未曾料想到，他竟問到了杜簡，話語中有探究之意。

這一句問的太不符合謝玹的為人了。

太反常了。

幾乎沒怎麼想，容娡便想出了緣由。

“你醋啦？”

笑盈盈的朝他近，雖然用的是疑問的語氣，但眼神卻頗為篤定。

謝玹垂著眼簾，濃長的睫羽遮下來，投落一層影，使得他眸沉暗幽寒。

——這回不大似冷冰冰的神像，倒像個俊無儔的妖邪了。

他沒否認容娡的話，神微冷。

容娡還沒見過他這番模樣呢，便笑著抱住他的胳膊，眉眼彎彎，用甜的嗓音隨口哄道：“謝玹哥哥，我是你的。”

謝玹長睫輕眨，帶起眸中一點幽冷暗翻涌。

“我知道。”

第32章 揶揄

此行回云榕寺, 容娡只知謝玹是有事須得理。然而是因什麼事由，謝玹未曾主提及，便也沒多過問。

無外乎是些與朝政有關的事, 容娡對此并無興趣。知道如若開口問，如今的謝玹應當會同講。但如今母親還在寺院中, 就算謝玹沒有回寺的意思, 也是要回去一趟的。

這種事并不值得容娡放在心上糾結。

眼下令更為在意的是——

“杜簡并未同我說什麼。”

容娡抱著謝玹的胳膊, 依偎著他, 親昵地將的小臉在他的肩頭挲, 弄出一點窸窣的聲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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