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垚想去攔住姜寧。

他是惜才的人，九品齋進來一百個新的漆藝師，里面也不一定能挑出一個姜寧這樣的。

而且他的天平已經偏向了姜寧。

在他的認知里，德比藝更重。

拋開雙方實力不談，孟清月在做人上就已經先輸了一籌。

再說今天這個事兒，夏明哲不追究，不代表他心里沒有判斷。

然而“姜”字剛出口，他就被夏明哲制止了。

夏明哲拿起搭在椅背的外套往外走。

方垚掃了孟清月一眼，邁開大步追上去，出了會議室，用只有兩人能聽到的聲音說：“老師，這件事不能這麼辦。”

他是個聽話的學生，從來沒有在夏明哲面前明確表達過不滿。

這是第一次。

不管是為漆藝師，還是九品齋的工藝部總監，他都對抄襲深惡痛絕。

孟清月慢兩步從會議室出來，看到走廊上的夏明哲大步流星，方垚在后面亦步亦趨。

眼睛還有些泛紅，在門口反復調整呼吸，然后踩著高跟鞋走向自己的工作室。

保潔阿姨拿著清潔工和而過，進會議室收拾。

另一邊，方垚追著夏明哲走到電梯。

夏明哲視線越過他，看了眼他后的孟清月的背影，很快收回目，眼皮微闔，“去我辦公室談。”

方垚黯淡頹然的眼睛一下子亮起來。

來到夏明哲辦公室，方垚關上門，主從夏明哲手里接過外套拿去掛好，同時發表自己的看法。

“老師，抄襲的不是姜寧，而是孟清月。”

夏明哲坐在電腦前理文件，“說說。”

方垚在對面落座，分析道：“問題就出在何瓊上，對妝臺設計圖的描述太詳細太了，從設計到工藝，幾乎把PPT里80%的容都說了一遍。”

對于驚艷的作品，確實會印象深刻一些，但是不可能記得這麼全，尤其何瓊的記憶力向來差勁，有時候代個什麼事，他都得讓肖蓓時不時追問一下進度，免得忘了做。

姜寧應該也是有所懷疑，所以才會讓盡可能詳細的描述這個設計，又故意詐，特意提了一句“這麼驚艷的設計你應該印象很深刻吧”。

為了證明印象深刻，也為了佐證確實在孟清月那里看到過，何瓊描述得極盡詳細，殊不知越是用力過猛，反而出破綻。

“記得這麼細，我大膽猜測，應該是剛剛看過這個設計，說不定孟清月的PPT都是做的。”

方垚猜想，應該是姜寧在講解設計時，的文檔容通過某種手段同步泄了出去。

對方拿著的設計圖，趁中途其他大師傅進行設計講解時，改了個差不多的，再發給孟清月。

這也是孟清月不用U盤，而是要現場通過郵件發給肖蓓的主要原因。

至于改圖的人，要在這麼短的時間里把圖改出來，必然是懂行的人。

方垚嚴重懷疑，就是何瓊在跟孟清月打配合。

但他想不明白何瓊為什麼要這麼做。

何瓊的漆藝水平很難再有突破，的重心更多是放在培訓指導上，為九品齋培養出更多高水準的漆藝師。

而孟清月，除了鉆研漆藝，其他事一概不管。

據他所知，何瓊跟孟清月平時在工作中都很有集，更別提私了。

而且何瓊這人，向來公正嚴格，孟清月究竟是怎麼說幫忙的？

方垚百思不得其解。

他能想到的，夏明哲自然也能想到。

“我不想聽你說猜測，把事實和證據找出來給我。”

說到底，空口無憑。

孟清月的背景擺在那兒，沒有確鑿的鐵證，這些話就只能當做茶余飯后的閑談，私下里聊聊。

方垚眼神堅定，“我一定會查個水落石出。”

夏明哲理完工作，關上電腦站起，“些，別聲張，明年的天工匠心還得靠，在比賽結束之前，不要節外生枝。”

“……明白。”

一碼歸一碼，眼下沒有人比孟清月更適合參加天工匠心。

全行業矚目的高賽事，拿出的參賽作品代表了背后企業的水平，九品齋不能砸了招牌。

夏明哲拿起外套，又說：“從大師傅里選幾個上升潛力大，抗能力強的，送到比賽池練一練，事宜去跟萬森對接。”

漆藝這門技藝，一年到頭有非常多的比賽，地方上的，國家級的，省省外的，還有不同技藝之間的切磋，大大小小。

所謂的比賽池，其實就是個專為漆藝比賽而生的機構。

把人放比賽池，機構的人就會接連不斷的給漆藝師安排比賽，甚至有時候兩三個比賽同時進行。

機構會整理出一條明確的時間線，什麼比賽什麼主題，什麼時候漆件，什麼時候評選。

進比賽池的漆藝師，毫不夸張的說，每天一睜眼就在和漆藝打道，時間任務重，高高負荷，強度遠超高三學生的課業。

很多人都說，比賽池不是人去的地方，但是不可否認，這種方式確實能激發出漆藝師的潛力，功扛過一出來的人，無論技藝還是其他方面都會得到顯著提升。

只是凡事都有兩面。

高之下，被瘋的，跳樓的，每年都有那麼一兩個，事鬧得最嚴重的那段時間，比賽池甚至被強制關閉。

九品齋已經很久沒安排人去過比賽池了，夏明哲覺得不人化，且有拔苗助長之嫌。

但是眼下的實際況不容許他考慮那麼多，他急需一個足夠出的年輕漆藝師來接過九品齋的大旗。

方垚瞬間看此舉背后的深意，心五味雜陳。

都開始把人往比賽池送了，等明年天工匠心結束后，孟清月應該就要離開九品齋了。

孟清月是他帶進來的，看到走上彎路，方垚恨鐵不鋼，想讓得到應有的懲罰，然而當懲罰即將到來，他又忍不住難過。

他的初衷，是要把托舉到這個行業的金字塔尖，傳承非技藝，制作出流傳后世的漆。

沒想到剛踏上征程沒幾年，就要分道揚鑣了。

方垚聲音沉悶，跟著夏明哲走出辦公室，“好的，我這就去辦。”

夏明哲要出差，下樓坐進車里，車子出了停車場匯主路，從九品齋門口經過時，正好到姜寧在斑馬線前等紅綠燈。

他招呼司機停車，落下車窗，“去哪兒？”

姜寧被楊純拉著問東問西，耽擱了一會兒，沒想到會到夏明哲。

臉上沒什麼表，話里也沒什麼語氣，言簡意賅，“回家。”

夏明哲打開車門，人往里挪，“上車，我送你。”

“謝謝，不用了。”

剛好紅燈轉綠，一瘸一拐的從車頭繞過去，影匯過馬路的人流里。

夏明哲拉上車門，司機開車。

手機在兜里震，出來，看到屏幕上顯示的名字，他一時有些不太敢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