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月年回學校沒有驚任何人。

大家現在都忙，等發現回來了，都已經默默坐在教室角落里上了兩節課了。

本來以為這次回來又像之前那樣，不過是敷衍了事，可周月年卻出乎意料地，專程找了各個科代表，把這些日子落下的筆記和卷子都拿了回來，仔細抄寫重做。

見終于不再是之前那樣吊兒郎當了，黃閃閃仿佛也忘記了周月年說的那些話，抱著又哭又笑，兩人鬧了好一番。

至于老王，在周月年上去拿卷子的時候，看著頗有深意，卻又狀若無意般地說道，“既然回來了就好好學。時間不長了，不要給自己留憾。”

周月年點了點頭，倒沒有多說什麼，以前那個調皮、讓老師頭疼的孩子終究是隨著時間和經歷一起，走遠了。

放縱是相當容易的，可放縱之后，想要把曾經靠自律養的習慣撿起來有多難，如今也只有周月年一個人才知道了。不是說做會那一兩道題就夠了，長期以來養的思維突然之間被打斷，再想要重新訓練，時間本就不允許。

看著教室正前方那一天天下去的時間，周月年有的時候也會到很心慌。但心慌又有什麼辦法？就算再慌再忙，路始終都還是要一步一步地走，當初落下的功課，如今也要花更多的時間，一點點補回來。

所幸邊還有個腦子清楚的楊斯堯。雖然也暫別課堂兩個星期，但總的來說沒有周月年浪費的時間那麼長，加上基礎扎實，撿起來特別快。在把自己思維捋清楚的基礎上，他還有余力去幫周月年，倒是省了周月年好多事。

轉眼就到航天大學過來招飛行員的時間。每一年的檢都是提前進行的，老師將周月年的各項績報了上去，以前的那些競賽績都還在，就算最近這幾次沒能考好，但也不影響取得檢資格。去檢的那一天，楊斯堯一直都有些神思不屬，就連方飛都擔心的不行，時不時的過來問楊斯堯，“你說周月年能通過吧？”

“肯定能通過呀。你又不是不知道，各項指標一直都很符合的。”沒等楊斯堯接話，正好過來發卷子的黃閃閃就一把將話接了過去，“上高三之后周月年就很注意了，就怕哪里做得不好影響了檢，別到時候文化績沒問題，檢出了紕。”

“那就好，那就好。”方飛不停地口，很是夸張，“我就怕萬一到時候過不了，接不了怎麼辦？那可是周月年一直以來的理想啊——”

“不會的。”楊斯堯淡淡開口，黃閃閃和方飛紛紛朝他看過來，下意識地垂下眼睫，“沒有那麼脆弱。”

喪父之痛都沒能將打倒，這世間還有什麼事可以難住呢？

不會再有了。

方飛本來以為楊斯堯竹在，以他往常的格，要條理清楚地論證“周月年檢沒問題”這個論點，正打算洗耳恭聽，誰知道準備工作都做好了，結果就說了這麼一句話，頓時覺得無比掃興，“脆不脆弱的也沒有什麼關系，只要檢能過就行。誒，我考試拜你一直有奇效，要不然這次我也拜拜你，你保佑保佑周月年檢能過唄。”

他說著就要朝楊斯堯磕頭作揖，楊斯堯被他嚇了一跳，連忙側開子，避開了方飛的大禮，“就算我能保佑你文化課打高分，我也管不到檢吧？”

拜菩薩都還要挑個業務對口的，他怎麼就能既管文化績又管檢了？

業務范圍那麼廣，怕不是個太平洋警察。

“沒事兒沒事兒。”方飛一副葷素不忌的樣子，“都拜拜都拜拜，拜得越多效果越好。”

方飛說著就朝楊斯堯作了三個揖，楊斯堯對他的這種虔誠無與凝噎。

有些人寧愿相信玄學，都不愿意相信是自己努力的結果。倘若讓周月年知道是自己保佑過了檢，回來恐怕臉一定很彩。

不過……楊斯堯從來不信鬼神，也不像方飛這樣對拜菩薩有這麼多的心得，臨時抱佛腳他都不知道該抱哪座佛的腳，可即便是這樣，他還是在心底默默許愿。

不知道是哪路菩薩，保佑周月年檢能過吧。

頹廢了這麼多天，總需要一個好消息來沖淡心中的悲傷。

楊斯堯抬起頭看向窗外，天空湛藍，一行大雁從南向北飛過，天空遼闊，一向雨連綿的南方秋日居然有了幾分北方才有的秋高氣爽，讓人看得心不由得大好。

如此天公作，想來周月年那邊也竟然會有好消息傳來。

下午的時候周月年終于回來了，臉上神輕松，剛剛一坐到位子上，方飛就顧不得已經上課了，連忙轉過頭來，急匆匆地問，“怎麼樣怎麼樣，出結果了嗎？”

楊斯堯和黃閃閃也不約而同地轉過臉來，一臉期待。

倒是周月年，笑著將袖子放下來，說道，“我走的時候問了一下醫生，他說沒有什麼大問題，只是有兩項指標要明天才能出結果。不過……應該也沒有什麼大問題吧。”醫生的原話是：“你小小年紀，也不存在什麼指數偏高的問題，可以放下大半個心了。”

醫生說話絕對不肯把話說死，不過既然他都這麼說了，那想必也都沒有什麼問題。

楊斯堯松了口氣，竟比他自己檢還要張。方飛立刻眉開眼笑地說道，“這樣說肯定就是沒什麼問題了，提前恭喜你啊，準飛行員。”

周月年笑了笑，沒有吭聲，垂下眼睛的時候，眼底有一霾一閃而過。

旁邊的楊斯堯一直小心翼翼地注視著的反應，見到那霾，他心里突然生起一點點不安來。

老師在講臺上干咳了好幾聲，方飛原本還打算跟周月年好好說道說道，可實在架不住老師的干咳，加上周月年也不想聽了，干脆把書豎起來往臉上一擋，“快轉過頭去吧兒子，老師看你好久了。”

“老師”兩個字，對方飛而言就好像是老鼠面前的貓一樣，他頓時不敢造次，連忙轉過頭裝出一副眼觀鼻子口關心的認真樣。

見他們終于消停了，老師總算是把目移開。周月年盯著書，輕輕地嘆了一口氣。

恐怕事沒有想的那麼簡單呢。

“怎麼了？”

旁邊突然傳來楊斯堯低了的聲音，他目盯著面前的卷子，連眼神都沒有飄一下，可聲音卻清晰無比的傳到了周月年的耳中。

猶豫幾番，終究還是說了：“我怕到時候文化課過不了。”

如果是放在家里出變故之前，肯定不會怕，可壞就壞在，已經有好幾個月沒有來上過課了。

高三學習任務重，老師絕對不可能等一個人。落下一節課，后面都要花好多的心思去補，更別說逃避了好幾個月。剛剛步高三的時候，老師們想盡辦法調學生的積極，甚至還要形記憶，就是想讓每個學生都能在考場上達到最巔峰的狀態。周月年一去幾月，早已經把之前辛辛苦苦訓練出來的狀態拋到了九霄云外。

一邊不帶狀態，另一邊功課又落下不，偏偏要考的還是提前批次錄取的航天軍校，哪兒能不憂心？

楊斯堯抿了抿，“好好復習，別想那麼多，盡人事聽天命。”

是啊，事到如今好像也只有這樣了。

畢竟每年參加高考的學生那麼多，不是每一個人背后都有十足的支持，讓他可以全心地撲在學習上。績再好的人說起高考這種人生大事，想必也有不的悔不當初。

對如今的周月年而言，似乎也只剩下“盡人事聽天命”這六個字。

雖說楊斯堯讓周月年“聽天命”，但卻沒有真的放任聽天由命。

這前面還有個前提是“盡人事”呢。

他逮著機會就給周月年補課，仗著地理優勢，幾乎霸占了周月年的所有課余時間和自習——雖說本來就沒有多的課余時間。

周月年剛剛回到學校，楊斯堯也不敢掉以輕心，唯恐在學習上找不到狀態，又恢復以前那副吊兒郎當的樣子，干脆放任自流，所以追追得格外。

好不容易做完一套卷子，周月連一套眼保健還沒有做完，一張香噴噴、剛剛印出來、還帶著油墨味兒的卷子又放到了的面前。

“不是吧——”拖長了聲音，目瞪口呆地看著上面的圓錐曲線，“楊皮，周皮在世都沒有你這麼窮兇極惡。”

楊斯堯巋然不，一臉老神在在，“你不是說的你圓錐曲線上還有一些問題嗎？除了做題沒有別的解決辦法，趕的，別磨洋工。”

周月年輕輕嘆了口氣，無奈抓起了卷子。前頭方飛樂此不疲地敲邊鼓：“知足吧，我們楊大神專程給你出的卷子，你有什麼理由不做的？”

語氣帶著幸災樂禍。要是他也參與進來，而不是單純的只求楊斯堯保佑他，可信度可能會更高。

……

滴答滴答。

后教室墻上的時鐘聲好像被無限放大，抬起頭可以看到黑板正前方那個高考倒計時漸漸從兩位數變了一位數。

六月六號晚上，上完高中時代最后一個晚自習，他們就要高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