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飯，王蘭、林雪、楊玉在外屋地收拾碗筷、殘羹剩飯，趙春抱著孩子，在炕上跟老太太、李彤雲嘮嗑。

像這樣回了孃家不用幹活的閨，在林區、農村可是不多見。

今天人，碗筷不多，王蘭們仨很快收拾完，便進了東屋。

看到王蘭進來，老太太很麻利地從兜裡出兩塊錢來，直接塞在小周到的棉襖裡。

這個年，老太太除了給趙軍的是二十，再給別的孩子，都是給兩塊。

“江，你是這幹啥呀？”趙春把錢在手裡要往外推時，卻被老太太按住了手。

“過年了，給孩子個兜的錢。”老太太說著，鬆開了按住趙春的手，然後輕輕了周到的胖臉蛋。

這時，李大智向林雪使個眼。林雪見狀，忙從兜裡出五塊錢來。在和趙春拉扯片刻後，最終還是塞在了周到的懷裡。

別看老太太和林雪給的都不多，但老太太那麼大歲數，這輩子八也收不著禮錢了。所以，給多都是心意。

至於李大智、林雪兩口子，這個年往外給錢了。因爲在這邊，像他們家李彤雲這麼大的姑娘，就屬於大人了。

所以這個年，林雪給所有孩子的歲錢都是五塊。

張援民、楊玉沒給周到錢，是因爲他們家小鈴鐺也在。他們給周到多，周建軍當場就得給回來。與其那麼折騰，還不如不折騰。

眼瞅著黑天了，周建軍便張羅要走。趕上過年，誰也沒留他們。

一幫人送他們一家三口出來，還是趙軍開車送他們回家。

到永勝屯，車停在周家門口，晚上和早晨不一樣，趙軍沒按喇叭。但車停的一瞬間，屋裡趴窗戶的胡三妹就看見了。

“姐呀！”趙軍從兜裡出二十塊錢塞給趙春，道：“這是咱爸、咱媽給他們大外孫的。”

在趙家的時候，趙有財和王蘭沒給這錢，是因爲他們兩口子給的多。

趙春正跟趙軍拉扯的時候，胡三妹出來了。

此時周建軍已經下車了，胡三妹看他拎著三角兜，便問道：“這咋還拿東西回來的呢？”

都說出嫁的閨，再回孃家就是客（qiě）。

可實際上啊，一般閨回孃家的時候，都得給孃家幹活。現在整個永安屯，就趙軍家有洗機，那些沒有洗機的人家，被面、褥單大多都是等著閨回來給洗。

“我老丈母孃灌的腸。”周建軍笑道：“非要給咱們拿幾嚐嚐。”

胡三妹聞言，卻是看向車裡，眼看趙軍、趙春啦拉拉扯扯的，胡三妹小聲嘀咕了句：“這姐倆幹啥呢？”

人家是親姐倆，自然不會有啥七八糟的事，胡三妹就是納悶。

“那啥……”周建軍笑道：“我老丈人、老丈母孃給孩子拿二十塊錢，這姐倆撕吧呢。”

“哎呀。”胡三妹輕嘆一聲，道：“我這親家、親家母呀！”

就在這娘倆說話的時候，車裡的趙軍對趙春道：“行啦，姐，你可別跟我撕吧了，我周大娘擱外頭呢。”

“啊？”趙春回頭往窗外一看，看到胡三妹時，連忙推開車門。

“慢點兒啊，春兒。”胡三妹手接下週到，而趙軍也從那邊下來了。

趙軍跟胡三妹打聲招呼，便就上了車。這是禮數，可不能嫌麻煩。

著吉普車遠去，胡三妹對趙春道：“春兒啊，進屋吧。”

“嗯，媽。”趙春應了一聲，然後張開了攥著的手，跟胡三妹說：“這孩子他姥娘，過年給孩子二十塊錢。”

“那你就給我大孫子收著。”胡三妹一邊抱著孩子往裡走，一邊說道：“過完年小軍結婚，到時候咱家都上前兒。完了這禮啥的，你不用管，媽到時候都給還回去。”

……

從永勝屯出來的趙軍沒急著回家，而是去了三十多裡地外的紅星村。

趙玲孃家在這村，早晨趙軍給他們送來的，晚上又過來接一趟。

趙軍進院，看家的小黃狗就個不停。

當趙軍到門口時，房門被人從裡面推開，開門的正是趙玲。

“軍吶，快進屋。”趙玲招呼趙軍一聲，然後說：“你老舅喝多了。”

不用趙玲說，剛纔門一開，趙軍就聽到他老舅在屋裡扯著嗓子跟人說話呢。

趙軍進了外屋地，先是跟趙家老太太，還有趙玲的嫂、姐打招呼。

等趙軍到東屋門口的時候，就見屋裡烏煙瘴氣的。

這是菸的呀！

這屋裡燒的熱，趙軍走進東屋時，就見王強穿著欄背心，一手掐著煙，一手比比劃劃地正白話呢。

趙軍聽了一耳朵，覺王強白話的，應該是他去年獵殺九百斤野豬王的事。

“哎呀！”看到趙軍進來，王強突然聲音一變，笑道：“我大外甥接我來啦！”

說完這句，王強對同桌的他老丈人、大舅哥、大姨姐夫說道：“我大外甥那……最好了。”

在王強心裡，他大外甥比他打九百斤野豬王更值得炫耀。

這時，趙家老爺子、趙家大舅非得招喚趙軍上桌。

吃到這時候，桌上這些人都吃好了，就剩喝酒和嘮嗑了。

趙軍推辭不過，只能在王強邊坐下。

趙玲給趙軍拿來碗筷，趙軍吃了幾粒花生米，又吃了一塊趙家老爺子給他夾的，然後就撂筷說啥不吃了。

這時王強已經白話完了，他真是喝多了，毫沒有要走的意思。

趙軍想走，但他沒法張羅張羅。不過還好，這時外屋地傳來趙玲喊王田、王雪穿服的聲音。

接著趙玲就進來，走到王強旁，道：“穿服，咱收拾、收拾吧。”

王強聞言，眼睛一瞪，問道：“幹啥去？”

這是喝多了，都忘了該回家了。

“回家呀，你不回家呀？”趙玲問，王強一擺手，道：“酒沒喝完呢，回什麼家？”

趙玲往桌上掃了一眼，眼瞅王強的杯裡就剩個底了，趙玲正要說話，就見王強端杯把酒一飲而盡。

趙玲以爲杯中酒喝完拉倒唄，可沒想到王強把杯往桌上一撂，便嚷道：“大哥，酒吶？”

“行啦！”趙玲見狀，忙拽王強胳膊，道：“別喝啦，小軍接你來啦！”

“啊？”王強回頭看到趙軍，卻是有個詫異的表，道：“大外甥，你啥前兒來的？”

問完這句，王強也不等趙軍回話，轉頭就對桌上人說：“我大外甥老好了……”

……

十五分鐘後，趙軍跟趙玲的大侄，倆人費勁力地給王強塞進吉普車的副駕駛裡。

王強手撐著車門，胡地跟衆人道著別。

“三妹夫啊。”這時，趙玲二姐夫過來，跟王強說道：“別忘了，我跟你說那個，年後咱打黑瞎子那事兒啊！”

“哎呀，黑瞎子算個啥呀？”王強滿不在乎地一揮手，道：“大爪子我們都幹多個了。”

他這句話的關鍵，在那個“們”字上。

“行啦，你可別白話啦。”帶著倆孩子上車的趙玲推了他一下，然後轉頭跟姐、嫂子道別。

……

回到永安屯，趙軍先把王強他們送回家，然後纔回自己家。

趙軍到家的時候，隔壁李家已經亮燈了。

趙軍進自家，發現李大智一家和張援民一家都已經走了。

“兒啊，給你老舅送家去啦？”王蘭出來問了一聲，趙軍道：“嗯吶，我老舅喝多了。”

趙軍說完，進西屋跟老太太閒嘮了幾句。過年這幾天，老太太都在趙家住。

這是江老爺子走後過的第一個年，但看老太太的狀態，屬實還不錯。

等趙軍回到西屋，就見趙有財和邢三都已經躺下了。但這屋燈沒關，兩個人也沒睡覺，正趴在被窩裡連菸帶嘮嗑。

趙軍下服、洗完腳，往被窩裡一鑽，才知道那倆人沒睡是等他呢。

……

1988的2月19號，年初三。

早晨六點多，趙有財、邢三照常出去食餵豬、喂狗。

眼看外頭天矇矇亮了，屋裡的王蘭去招喚兩個小丫頭起牀，趙軍則在頂替王蘭在鍋臺前下餃子。

過年這幾天，早晨都吃餃子。但不同的是，年夜飯和初五早晨的餃子都得現包，而其餘幾天吃凍餃子就行了。

吃完早飯，趙軍開始喂家裡的“寵”。

小黑熊和小黑胖吃稀飯拌剩菜，一盆、一碗放在炕上，大腦袋盆裡、小腦袋碗裡，唏哩呼嚕吃的都不擡頭。

趙軍懷裡抱著小猞猁，拿著切好的狍子條往其裡送。

小猞猁似乎不是太想吃，還在懷念那天的油梭子。

但油梭子是肯定不能餵了，眼看小猞猁不吃，趙軍也不慣著，他把小猞猁往炕上一丟，拿起裝的小碗就去了隔壁李家。

臘月二十八從山上抓回來的貂，四個就剩倆了。死的那倆，是絕食死的。

野生有野，而且氣大。麻雀、山整到家都不吃食，實活活死。

比起這些小東西，大馬鹿、狍子還相對好一些，它們格子在那兒呢，絕食幾天沒等死呢，就先忍不住了。

死的那兩隻貂可惜，但皮沒瞎，也不算虧。活下來這兩隻，漸漸地接了現實。

讓趙軍到欣的是，那隻白化紫貂活了下來。此時一條狍子塞進去，白化紫貂一雙前爪將其按住，鋒利的牙齒快速地撕扯並咀嚼著狍子。

“小玩意兒有意思。”李大勇誇了一句，李寶玉笑道：“爸，這小玩意兒是搖錢樹啊。”

“嗯吶！”李如海笑道：“這倆就是星星之火，可以燎原吶！以後大的生小的，小的生的，子子孫孫，無窮匱也。”

沒文化的人，還打岔。

聽李如海的話，又往籠子塞條的趙軍，笑道：“不虧，咋也虧不了啊。”

趙軍此言一出，李家三父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卻誰都沒說話。

趙軍喂完貂就準備回隔壁了，走的時候他招呼李家人一起。

就在李大勇、李寶玉、李如海和李小巧穿棉襖時，金小梅道：“你們先過去，我給那蒜苗割（gá）了。”

在李家東屋窗臺上，有兩個深底的盤子，盤子裡是水培蒜苗。

兩個盤子裡七八十瓣蒜，能出兩把蒜苗。

趙軍家屋裡有小，所以他家沒栽蒜苗。

而李大勇、李大智、王強、林祥順、張援民、老太太家都栽了蒜苗，六家人割下來的蒜苗湊在一起那就不了。

今天是年初三，按照習俗得吃盒子，取和和之意。

說起盒子，最深人心的肯定是韭菜盒子。

可這年頭，大棚還沒興起呢，東北這邊一到冬天，屬實是沒啥青菜。就連山下的大商店，也都是看南方過來啥，才能賣啥。

年前趙軍進城買了蒜薹、黃瓜和芹菜，這就不錯了。

沒有韭菜，這幾家就栽蒜苗。水培出來的蒜苗又、又鮮，剁碎了和提前煎好、晾涼的蛋拌餡，調料除了鹽什麼都不用，烙出的盒子就老鮮了。

大魚大好，但天天吃，誰也不了。

尤其是趙家這幫人，這半年都是大吃大喝過來的，肚子裡不缺油水。雖然他們都喜歡吃，但吃吃幾口就夠。

今天吃韭菜盒子，王蘭還給配了八個菜。

切片的香腸、炸花生米、炸刀魚、紅燒排骨、木耳炒白菜、冰糖蘿蔔、芹菜和蒜薹炒。

這些菜，趙軍一口沒，一口氣幹掉了八個跟他手掌那麼大的蒜苗盒子。

……

向屯解家。

一家五口圍著炕桌吃飯，桌上有、有魚、有，也有盒子。

解家的盒子是素餡的，這邊所謂的素餡，是自家生的綠豆芽加上條、煎蛋或炸豆腐。

劉蘭英咬了一口盒子，擡頭看向解孫氏道：“媽，這餡還行哈。”

“嗯呢。”解孫氏點了頭、吧嗒下，道：“要整蒜苗蛋的，就更好了。”

“我沒想到啊，媽。”劉蘭英道：“是栽點蒜苗就好了。”

“行啊。”劉蘭英話音落下，就聽解忠說：“年年不都吃這個麼，這不也好嘛？”

“唉。”忽然，解孫氏輕嘆口氣，道：“我在那頭栽那蒜苗，應該能割了。”

“那你去吧，。”解英明看著他，道：“你去割回來，咱再包一頓。”

解孫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