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心，真的。”焦糖恨鐵不鋼，苦口婆心勸馮牧早，“他以前萬般好，現在一迷，都抵消不了他在你病重的時候跑掉這件事。我以前誤會他去找前友而臭罵他，是我不對，但他可以同甘不能共苦這種脾，太讓我瞧不起。人能不生病嗎？假設你八十來歲病倒了，他拍屁走人，留你一人在醫院，你后悔都來不及！”

“那時我不還有兒孫子麼？”馮牧早撐著下，把冰淇淋往焦糖跟前推了推，示意多吃點。

“哈”地怪一聲：“我說馮牧早，你瘋了嗎？還想著幫他生孩子？！他都打算去帝都再創事業新高峰了，你居然還那麼傻氣？”

“我不是要表達這個意思！”馮牧早白一眼。

“我真替嚴總不值，說真的，他比那個什麼單鷹好多了。有錢，工作忙是忙了點，應酬也多，至不必出生死的，對你好，肯定不會在你生病的時候丟下你。”

這話焦糖不知道跟說幾遍了，耳朵都快長繭。

“因為我喜歡過單鷹，知道很想跟一個人在一起是什麼覺，所以我能分辨自己始終對嚴刻儒沒有那種喜歡的。其實，關于這一點，他是心知肚明的。”

“你跟單鷹不可能在一起的。”焦糖正道，“趁早收心，別他你一下你就又地上去。你長大了，不是非他不可。”

馮牧早無奈地點點頭，許是當記者當出了職業習慣，什麼迷沒有破解，就一直梗在那兒，好似臉上的青春痘，總想摳掉。

帶著微渺的希，又打了幾次王鐵柱的電話，可每次都提示關機。

一天晚上，趕稿到深夜才回家，看到單鷹發了個消息過來：“我明晚九點的飛機。”

明晚九點的飛機，那又怎麼樣呢？想起焦糖前幾天說的那句“你長大了，不是非他不可”。鍵“一路順風”，然后把“順風”二字刪掉，換“平安”回過去。

不會他留下，因為他最初來威市不是因為，也不會去送他，因為相送只不過多一段不歡而散的記憶罷了。

一覺醒來，發現今天恰是爸爸的生日。真諷刺啊，爸爸去世的那天，單鷹也走了，爸爸生日這天，單鷹再次要走。去超市買了糯米和干桂花，在家了一上午湯圓，中午自己隨便煮一碗囫圇吃下，下午又細心煮一碗，放了紅糖和干桂花，就像馮奕國以前煮給吃的那樣，打包好，買一束花，坐車去很遠很遠的墓園。

除了清明前后，墓園都安安靜靜的。馮牧早捧著花往上走，想到可能已經出國的牛曉楓、今晚就要去帝都的單鷹，覺得自己比前幾年還孤獨。

爸媽也好、單鷹也好，為什麼沒有人愿意為留一留呢？

“爸，我又來看你啦。你知道前陣子我見著誰了麼？”盤坐在墓前，一邊擺祭品一邊叨叨著說最近的事，“……我是以單鷹的份跟見面的，一點也不想見我，也不知道真是因為狠心，還是因為害怕。單鷹今晚也要走了，他說得很好聽，意思是我他留下他就留下，可我過不去那坎兒。說實話，當晚躺在里頭的人是他，打死我也不會走，就算他變植人，我也不會不要他。可他那時一下子就放棄我了，就像我媽當時一樣。我不能原諒他，不能。”

叨叨很久，也累了，收拾東西正要走，就聽遠遠有人在“王鐵柱你這老不死的！等我一下！”。一激靈，心跳得飛快，有種走狗屎運的預。手進包里一翻，準確出一支記者必備的小錄音筆，練地開機、調試并把它藏在墓碑后面，自己遠遠跑開躲起來。

馮牧早躲了半小時，聽見腳步聲遠去，才躡手躡腳出來。

回去的車上，抱著自己的包，好像里頭有一百萬現金似的，連旁邊的大媽都忍不住提醒：“姑娘，你這是此地無銀三百兩，出門還是別揣那麼多錢比較好。”

苦笑。

王鐵柱的人很多，也不知是不是夢中和電話中的那位，只等回去找個安靜的地方好好聽一聽。

眼看快到家附近，偏偏這時接到線索：“GR高速口附近發生嚴重車禍，多人傷亡！梁晶晶、馮牧早你倆馬上到位！”

馮牧早只得轉車，馬上趕往事發地。

最怕跑這種事故現場，畫面引人強烈不適不說，看到趕來的家屬悲痛絕的樣子，經常忍不住哭著采訪。這采訪跑下來，覺自己心也遭到重創，虛著回家，習慣地忽略掉晚餐。

拿出錄音筆，戴上耳機，打起十二分神，屏息仔細聽著，比高考時英語聽力還認真幾分。

只聽那個被作“王鐵柱”的老頭說：“李老二，我你不要來，你非要跟，一會兒累死了可直接埋嘍。”

李老二盡管氣吁吁，還是回道：“要死也是你先死，別忘了，你比我還大一歲呢。”

“你放屁，到了我們這種年紀，還在乎大一歲小一歲？”

馮牧早聽了二十分鐘，兩老頭都在爭論“是不是誰年紀大誰就先死”這個話題，無聊頂。按暫停，摘下耳機，看了眼時鐘，六點半，單鷹應該要去機場了。

繼續往下聽，王鐵柱說：“還別說，咱們這兩個老東西倒是長命百歲，老馮，嘖嘖，五十來歲就走了，真是可惜可惜。馮牧早這個小丫頭碌碌無為，運氣卻不錯，前有老馮，后有單鷹，一個個的拼命救，要不是他們，死兩次了都。”

馮牧早一聽，心想果然有猛料，干脆把音量調至最大，同時祈禱千萬不要在這時靈魂互換。

但事與愿違，剛剛祈禱完，就嗖一下換到單鷹里。

“我靠！！！”忍不住大罵一聲，一拳狠狠砸在眼前的茶幾上，痛得嗷嗷。單鷹換過去，發現在聽錄音，一定刪得1KB都不剩！

環視一圈，發現這里并不是他幾年前住的套房，而是一套小公寓，想必，套房早就賣了，他只是臨時租一間房，打個小游擊戰，真沒打算長留。又急又氣，在單鷹家客廳來回踱步，不知自己現在要替他出門還是賴著不走。就在這時，門鈴一響。心煩意，顧不得其他，上去就把門打開。

夢中經常出現的倆老頭站在門口，可不就是王鐵柱和李老二麼！

踏破鐵鞋無覓，得來全不費工夫。單鷹一定沒想到，馮牧早換過來后，又跟瘋狂科學家來了個面對面。

他倆像是跟單鷹很似的，大搖大擺進來，自己到冰箱那兒掏出飲料水果一堆，開派對一樣。

馮牧早知道這是個千載難逢的好機會，努力維持單鷹的形態，把他倆讓進家門。清清嗓，為了防止一會兒換回去，所以得抓時間套話。

“你倆怎麼這麼晚才來？”

“哦，我們去看看老馮，敘敘舊。”李老二剝著柚子皮，說，“你呀，辛辛苦苦跑過來，都沒撈著一，跟老馮一樣是個死心眼，大腦芯片的事，我看你也是一輩子不會讓馮牧早知道。”

馮牧早假裝淡定，坐在一側沙發上：“我很想讓知道，只不過，想不出要怎麼開口。”

“有什麼好想的！”李老二哈哈大笑，“直接跟那丫頭說，你我曾經都死過一次，現在腦子就靠個芯片維持，老子我為了救你，把自己的先進芯片換給你，自己裝了個破芯片！”

這個真相比馮牧早想象得要難理解得多，雖然互換靈魂已經夠玄幻，可腦還沒開到那種程度。要不是看兩個怪老頭都跟單鷹很，一定以為自己遇見神經病。想了又想，不知怎麼接話，怕他們發現破綻。

還好這兩個老頭子顧著又吃又喝，沒注意看的表。

“馮牧早因為搶救的時候我走掉的事，一直不原諒我。我即使按你們說的跟解釋，會相信？”

“你管信不信，死了兩次，一次他爸爸花所有積蓄救的，一次你救的，不信也得信。”王鐵柱一邊吃香蕉一邊說，里塞得滿滿，“你本來好好的，救了，第二天變個植人，還不讓我們告訴你爸媽。虧得我一輩子沒結婚，不然生出你這種兒子，氣都給氣死。”

李老二總算剝好柚子，又被酸得直皺眉，本來就遍布皺紋的臉一團：“什麼‘植人’？你為科學家，說話不嚴謹，那——‘類植人’。當年要不是你答應老馮要刪去馮牧早康復過程的記憶，就能記得自己出過車禍。”

馮牧早有些明白過來，他們的意思是爸爸、單鷹都知道什麼芯片的事，但合伙瞞著。而且，單鷹還把高級的芯片換給，自己變類植人。

我的老天爺！

想尖。

這就是單鷹執意瞞的真相，他不想讓知道自己用這麼慘烈的代價換回的生命，花了三年多，僅僅重新恢復走路的能力。

“那芯片……”剛開口又趕打住，單鷹會用一枚舊芯片，意味著這個世界上沒有第三枚能夠起死回生的芯片。進而想到，他們一再的靈魂互換，可能也是芯片的作用。

兩個科學家吃得滿桌子狼藉，又把冰箱里所有的飲料全部搜刮走，大搖大擺地離開。

門一關，馮牧早靠在門后，眼淚嘩啦一下流出來。爸爸走后，再沒有哭得這麼傷心過。看看鐘，泣著奔出門去。

要去找單鷹，求他留下來。

狂奔出樓道，才發現自己走得太急，別說錢了，手機、鑰匙統統沒帶。

關鍵時刻掉鏈子！

懊惱時，子晃一晃，又回到自己里，抓起錄音筆一看，果然被單鷹刪得一干二凈。

抓起手機，給單鷹狂打電話，打了三個他都沒接，才想起單鷹在他家樓下而手機在家里的事。不過這樣一來，他就不可能去機場了。搖搖頭，哭笑不得。

跑到樓下，坐車橫大半個威市，趕往單鷹家。

樓下沒人。

他去哪兒了？馮牧早一腔的話要說，卻找不到他。

他沒手機、沒鑰匙也沒帶一分錢，能去哪兒呢？反正，飛機他是趕不上了，也好。

坐在花圃邊上干等著，簡直眼穿，老半天也不見他的影。

的手機振起來，是一個陌生來電。

“喂？”

“是我。”

“單鷹！”像發現通緝犯的警察一樣大一聲，“你在哪里！哪來的手機！”

“問你鄰居借的。開門。”

“我……我現在在你家門口！！！”再次哭笑不得，一會兒后，又趕說，“你不要去帝都！千萬別去！不準改簽！還有……你就在那兒等我，我……我馬上回去！”

他當然得等你，計程車還沒付錢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