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聽見石頭堆中傳來微弱的嗚咽聲。

頓了頓，又細細去聽，這呼救的聲音夾雜在雨聲中，不是很明顯。

“這底下有人！”

紀青梧先衝了上去，燒過的磚石尤爲燙手，的指尖瑟了下，幾個士兵也過來幫一塊挖。

將燒燬的磚石撥開，下頭埋著的是個滿臉焦黑的年兵，他的懷中還護著一袋子東西。

年兵渙散的瞳孔，映出面前子的面容。

“這黍種得留下來北境不能沒有糧食”

年兵的頭上被燒燬落下的磚石砸了一個窟窿，紀青梧心道不好。

立即跪下來，撕開襬扯布條，爲他包紮。

年兵的意識已經渙散：“娘說過，糧食不能浪費.種子要留好.”

紀青梧眼底酸，大聲迴應他的話。

“好，黍種留下來了！你也得留下來，千萬別睡！”

紀青梧跪在泥濘中，雙手按住年兵頭上的傷口，鮮混著雨水滲出，染紅了的袖口。

“你娘還在等你回家！”

年兵的氣聲越來越微弱。

紀青梧的作越來越麻利，雨水進了眼裡，也來不及。

大火終於熄滅，雨勢卻未停歇。

一衆士兵鬆了口氣，視線集中在這個跪下救人的纖弱影。

這個年兵，全被燒傷，腦袋上還了致命傷，一看就活不了，這是在做無用功，但還不肯放棄。

這骨子裡出來的倔勁兒，頗有故人之姿，黎承訓的眼神變了許。

他面複雜地上前，想將拉起來。

卻被人出胳膊擋住。

衛廷忽然大喝一聲：“都別！”

黎訓的瞳孔一，也發現了眼前的不對。

就在這時，驚雷再起，雨幕中卻傳來破空聲。

糧倉旁的箭樓轟然倒塌，幾圓滾的巨木朝著年兵所在的方位砸下。

紀青梧意識到危險時，已經晚了。

電火石之間，一道銀閃過，有人用刀劈開了墜木，卷著滾出幾丈遠。

他的後背重重撞上地上的石碾，卻將的頭牢牢護在口。

突生變故，衆人都反應不及，趕圍過來喚道：“將軍！”

“將軍！你沒事吧？”

紀青梧從冰涼的銀鎧甲中擡起頭，就見了衛廷半闔的狹長雙眼。

他用手拂過眉間的焦灰。

“你沒事就好。”

紀青梧的頭滾，轉頭向已經被巨木砸一片廢墟的糧倉，那個年兵還在底下！

他本來是可以活的。

如果他不是爲了救黍種，如果箭樓沒有倒塌，如果沒有這場大火，這個年兵是可以活的

紀青梧的眼尾發紅。

想要掙開衛廷的手臂，卻意外到了他後襟滲出的溫熱。

鬆開手，神怔忡地看著染的指尖，雨水落在的手上，將水沖淡。

紀青梧的手臂微微抖。

衛廷的臉上青一道灰一道，脣也失去了，卻盯著，輕笑如嘆息。

“我這次，認出你了。”

紀青梧深吸一口氣：“轉過，讓我看看後背的傷。”

衛廷角的笑意擴大：“你關心我啊？”

紀青梧道：“要是傷在脊柱，會癱瘓，嚴重點兒會死人的。”

一方將領要是傷了脊背，還如何行軍打仗。

衛廷卻不甚在意地笑道：“五大夫醫高明，我不會有事的。”

紀青梧瞪著他道：“將軍要是生孩子，我可以保你無事，旁的，我也迴天乏力。”

衛廷不在意的諷刺之語，著明亮又生的眼睛，低低地道：“就是還想再抱你一會兒。”

紀青梧愣了下，念及他是爲了救自己才傷，拳頭纔沒有砸到他上。

這個時候，衛廷可不能倒下，紀青梧擡手繞過他的後背，環抱了上去。

衛廷痛哼一聲。

紀青梧大致出他的傷所在。

衛廷鎧甲下的袍子已黑炭，紀青梧把長長的頭巾解下來。

蹙眉道：“傷口很深，先包紮止，待會兒讓營中的大夫給你理。”

衛廷用著可憐又期盼的語氣：“五大夫給我理不行嗎？”

紀青梧抿抿脣，未答話。

雨勢漸漸停歇，天空又恢復了之前的晴日，厚厚的烏雲不知何時已全部散開。

如不是地面上還有水坑，衆人裳溼的能滴水，只看天氣，這短暫的暴雨彷彿從未發生過。

這邊，紀青梧正在爲衛廷包紮，急促又浩大的陣陣馬蹄聲響起。

地面在震，水坑起漣漪，就連紀青梧的腔都震得在發。

有人回來了，是千軍萬馬之音。

紀青梧的手無意識地鬆開了包紮的長巾，轉頭看向營門的方向。

衛廷盯著的臉，見的眸子猝然點亮，直勾勾地著營門的方向，像是再沒有別的能的眼，以及的心。

他的眼神黯淡下去，又閃過幾分暗沉的緒。

紀青梧沒看見衛廷的變化，但黎承訓看清了，同爲男人，那種緒名爲——嫉妒。

遠騰起泥沙，披鎧甲的軍隊如黑龍破沙而來。

最前方的戰馬通墨黑，蹄鐵濺起的碎石噼啪作響。

馭馬之人穿玄甲，玄鐵鱗甲的每片都鏨刻螭紋，關節綴著西域進貢的月石，隨作流轉泠泠清輝。

玄甲藏暗金紋龍，大氅邊緣綴著狼，馬鞍鑲嵌的黑曜石也在泛著幽。

戰馬停在倒塌的糧倉前，清風捲起武肅帝束髮的玄綢。

紀青梧的目自男子英的側臉劃過，落在了他微敞的金暗紋的中領口。

因爲聞見了龍涎香混著鏽的氣息。

他的脖頸有一道向外蜿蜒的傷口，直到耳後。

他還是傷了。

紀青梧的指甲陷進掌心的皮中。

不知爲何，在見到他的這一刻，上的傷口彷彿全部甦醒，痛的幾乎忍不住。

而之前積攢的勇氣，也在這一刻全部消散。

本打算在軍營大門迎他歸來的，來時的路上，想過百次相見的場景，但都不是眼前這般。

如今的滿泥濘，襬還七零八碎的，這副慘兮兮的樣子怎麼見他，更何況還是當著一衆將士的面。

衆人跪拜迎接，高呼道：“參見皇上！”

趙明琰著面前的糧倉廢墟：“發生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