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冷幽幽地看了半晌。

終于轉，往他座位的方向，艱難走去。

乘務長看見這狀況。

也不敢再去提，讓章序跟小空姐合照的事。

章遠態度和藹，對尹棘道：“這位小姐，我替我兒子，向你道個歉，他最近在試戲，力很大，睡眠狀態很不好。”

“可能飛機的環境太閉，讓他神有些恍惚，打擾你休息了，希你不要介意。”

尹棘心有餘悸，後頸的沁出一層薄薄的冷汗，後脊柱的栗仍未褪去。

防備地看向章遠。

對方的態度，雖然和煦禮貌，也僞裝出了歉意的模樣，但不是看不出，他眼底浮現出的，那層輕蔑的審視意味。

“神狀況不太正常的話。”

尹棘深深吸氣，不客氣地說：“可以讓你兒子去看看心理醫生，或者，不如讓他去上海的宛平南路600號，住上一段時間。”

章遠角的笑意淡了些。

沒再同尹棘說什麽，風度優雅地對乘務長點頭示意完，便也轉，折返回座位。

邊走，邊想，這個人說話還真是不客氣，宛平南路600號，是上海最有名的神病院。

他那個不爭氣的兒子也可笑得很。

從前，各種各樣的人都往過，在場上，算個游刃有餘的老手。

卻被這個比他小七歲的年輕孩，刺激了這副鬼樣子。

-

接下來的四個小時。

尹棘瓣泛白，安靜地坐在座位，什麽都沒做，連頭等艙提供的餐食也沒用，右手的五指頭蜷著，指甲下陷，深深扣著掌心的。

隨著氣流的顛簸，腸胃像變任人肆意折彎的水管，一陣又一陣的絞，發涼，反酸，很惡心，但嘔吐不出來。

被章序莫名其妙的恨意傳染了。

其實，心髒的孔隙，又何嘗不掩藏著對他的怨與恨，扭著不願面對的蛆蟲——那是人類最醜陋的，伴生著憎，咒，怒。

可理智和意志，卻無法變啄木鳥，也無法用尖尖的喙，將它們鈎出來，再吞吃腹。

留學這一年的景太好。

重新找回了自我，重新追逐起夢想，重新獲得了和原叢荊的友誼，還和他組建了家庭。

這一年。

真是人生中，最輕松，最快樂的一年，原以為，這種愉悅的狀態能保持得久一些。

但遇見章序後，才意識到，的恨意是很強烈的。

更讓的恨意加劇的是。

章序才是那個殘忍的人，卻擺出一副害者的模樣，搞得像被背叛了似的。

是因為，他是被甩的那方，不甘心嗎？

面一些，不好嗎？

非要搞得像對癡男怨嗎？

尹棘甚至起了報複的念頭。

在章序靠近，想要抓住的手腕時，很想魚死網破，如果，他敢，一下飛機，就報警，再把這事鬧大。

上了熱搜後，雖然不能把他的名聲完全攪爛，但跟章序捆綁上，要比上好幾個綜藝節目都能快速吸引流量，獲得巨量的曝。

章序敢用那樣的眼神凝視。

就吃他的人饅頭。

但這種黑紅路線，與公司為規劃的事業路線相悖。

很容易遭反噬。

這些想要報複的念頭，如幽藍的烈焰，在腦海裏，燒出一鍋沸騰的黏稠藥水，咕嚕咕嚕，冒著黑的泡泡。

可不快意，也不暢然。

恨這種施加在心靈後，煎熬的，還是自己。

晚九點。

飛機平安降落在首都國際機場。

尹棘離開客艙的過程，還算順遂，章序和章遠這種咖位的影星，一般會走VIP通道，前往行李托運區的路途中，也沒再撞見他們。

在轉盤等拉杠箱時。

尹棘翻出手機，猶豫幾秒，還是給原叢荊發了條消息。

YJ：【在飛機上，看見章序和他爸爸了。】

盯著白屏，看了幾秒，沒有收到他的回複，猜想他可能還沒看見。

按滅屏幕，從轉盤提起沉重的黑拉桿箱後，往機場大廳走去。

一路上，沒聽見討論章序的聲音，等進大廳，還撞上了接機的，們將這裏圍得水洩不通，警察和安保都來維持秩序，卻還是不住這聲勢浩大的陣場。

章序之前在娛樂圈的定位，是不食人間煙火的高嶺之花電影咖，《鴻猷略》為款劇後，他獲得的群數量更龐大，知名度也更高了。

代拍手中相機的鎂燈很晃眼，興的，激的，瘋狂的，喊著章序名字的聲音此起彼伏。

尹棘的雙眼被強刺痛，耳也被頻頻轟炸，到很煩躁，不是的路人，也舉著手機，往這邊兒湊。

被推搡了好幾下，險些沒握穩拉杠箱。

和普通乘客，被困在人群後面。

邊的中年男人脾氣暴躁，罵罵咧咧，表達著不滿：“真他媽耽誤事兒！又不是什麽特權階級，搞的我們這種普通乘客跟著遭殃！”

有個乘客搭了話，問道：“誰啊？這麽大陣仗？”

“好像是章遠。”

“他不是退，而且快六十了嗎？怎麽還有這麽多年齡小的？”

“是他兒子章序。”

“哦，那個星二代啊。”

“他可比他爸爸的事業運好多了，本來就是雙料影帝，《鴻猷略》了後，又都說他是無冕視帝。”

尹棘默默聽著他們的對話。

雖然之前，也是章序的，但不加群，不參與超話簽到，也不怎麽關注他的私人行程，喜歡他的方式，就是關注他的作品。

但即使是在幾年前，章序還在低調拍戲，打磨演技時，也擁有狂熱喜歡他的。

現在這待遇，更是不亞于頂流。

猜不，章序突然要流量的原因，倒像是，想刻意吸引誰的注意力。

在安保拿著喇叭，敦促完後，人群散開了些，章序和章遠貌似在保安的協助下，快速離開了機場大廳。

尹棘和其餘乘客，也終于能往前挪幾步。

機場的氛圍清淨了些後。

尹棘低下腦袋，拖著行李箱，邊走，邊暗暗地想。

一年了，終于回來了。

迎接章序的，是更多的追捧和榮耀，而迎接的，仍是默默無聞，站在他的影之後。

和那點兒揮之不去的，曾被當作替代品的恥辱。

拍完《春之祭》時的佛系心態，也在這時，然無存，今日的沖突，今日的見聞，又喚醒了潛藏的野心——

也想擁有他那樣的地位。

也想擁有屬于自己的榮耀。

從小到大，都想為不亞于章序的，最頂尖的演員。

可現在的，跟他的差距實在太大，一味的較勁，是自不量力。

不能急于求。

心髒跳得格外鈍重。

因為長時間拖拽拉杠箱，肩膀又酸又痛，視線越過熙熙攘攘的人流，目清冷索淡，沒什麽神，也沒有任何彩。

這一刻，到格外無助。

就在以為，未來要再次進黑暗地帶時，一道悉的，高瘦的影，正朝方向，快步走來。

原叢荊一直在人群尋找。

京市的秋夜又降暴雨，他的車應該停在了室外，沒進地下庫，外套罩的那件Barbour夾克擁有舉世聞名的油蠟工藝，墨綠的，防風也防雨，但沾染上了幾道水痕。

A字型的剪裁，襯得肩寬長，他單手抄著兜，穿過吵嚷的人流，很惹眼，荷爾蒙棚，有種野又不羈的。

男人分明帥得很突出。

但過來的深邃眼神，機警又敏銳，莫名讓尹棘聯想到一頭威風凜凜的杜賓犬，固執的，兇惡的，尤其是他外套豎起來的，深棕的燈芯絨領子，特別像兩只立起來的尖耳朵。

倒不像在盯獵，而像是眼地盼著主人回家。

尹棘的心髒湧起的塌陷。

也注意到一張悉的面孔，原叢荊有帶司機來接，是個外表敦厚的中年男人。

司機幫接過拉桿箱。

尹棘語氣溫和，同他道謝。

港城和京市溫差大，穿得單薄，弱不勝，僅一件淺藍的質法式襯衫。

而原叢荊靠近時，渾沾染著秋雨的寒涼氣息，不打了個寒。

他皺了下眉，隨手下外套，修長而有力的胳膊，繞過的脖後，尹棘肩膀微微變僵，被他的氣息籠罩後，皮像掠過一層靜電。

又是那陣奇異且輕微的戰栗。

原叢荊低頭，幫攏服，專注又關切，他的臉迎著機場冷白調的，顯得眼瞼下的臥蠶很明顯，再襯上那雙深棕的瞳孔，五格外艶麗，像個禍國殃民的男妖孽。

這外套本就是中長款，穿上後，幾乎覆沒過大的跟部，即將延到膝窩。

尹棘手，抓住襟的邊緣。

覺察出男人上浸著不可名狀的焦躁和暴戾氣焰，很費解，剛要開口詢問，又是誰，惹到他這個混世魔王了，脾氣總是這麽壞。

他卻突然抱住了。

寬大的手，捧護起的腦袋，作也沒個輕重，的頭發用鯊魚夾隨意固定住，本就有些松垮，被他弄得更。

和他得太近，也太，就快要喪失呼吸的能力，艱難地往外推他，但他的肩膀和膛結實又強壯，起來邦邦的，還散發著年男人的燙意。

和他型的差距太大。

尹棘攥了攥拳頭，屬實束手無策。

又開始嫌棄他長得太高。

還是喜歡他初中時，跟差不多高的那段日子，現在跟他相，連說話都麻煩，聲音總是從腦袋上方傳來的。

欺負也更方便了。

“松開我。”尹棘悶聲說。

他沒說話，溫熱的大手，從的腦袋，移向削瘦的肩膀，不輕不重地覆住那裏，這時才意識到，他如此張的原因，是看見了剛下飛機時發給的微信。

不出所料，他嗓音低低地問：“章序有對你做什麽嗎？”

尹棘緩緩閉了下眼。

不知為何，盡管他的擁抱強勢又霸道，盡管他還是那麽蠻不講理，但無論是溫，心跳，還是呼吸，都緩解了的緒。

什麽恨啊，怨啊，嗔啊，都被他的熱意溶解掉，就連因為旅途疲憊而導致的，口的悶漲，都在他溫暖的懷抱裏，然無存。

仿佛從殘酷的黑暗世界，踏了普照，青草茵茵的烏托邦。

原叢荊分明是那樣危險又難測的人。

卻總能給予無盡的安全。

正思考著，該怎樣答複他。

他又了的腦袋，糲又有些發燙的掌，無意刮過的耳廓，作是他獨有的，笨拙的溫，語氣很輕，像在哄：“沒事了，別害怕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