盈時震驚在當場，覺得韋夫人是真有些瘋了，才能在小輩未出閣姑娘的生辰宴上說出這等話。

好在韋夫人這番話連蕭夫人都看不過去了，朝著韋夫人假笑道：“嫂子你也太過心急了，阿阮這才過去多久啊？且不說公爺還許久沒回來——”

又是阿阮，又是公爺的，往常這兩個幾乎聯繫不到一起的稱呼，如今卻被放在一起說了。且還是那等求子的私事，便有幾分耐人尋味了。

饒是老練如蕭夫人，也有些不好意思，連忙止住了話頭，道：“明年老二老三及笄再給你們擺個大的，今年就先小打小鬧，你姐姐同你嫂子陪著你好好玩玩說說。若是想要什麼旁的來前院與母親說一聲便是了。”

“好了好了，年輕人玩鬧，咱們兩個老的就別在這兒杵著了惹人厭了！”蕭夫人道。

二姑娘同三姑娘親眼見到了盈時的委屈，等兩位夫人一走，不免都寬起盈時來。

“三嫂別往心裡去，都是這般的。”

“是了，當時二嫂與二哥都是好久才傳出的消息，日日都被母親明里暗裡的說呢，你與大哥這才多久啊……”

二姑娘說完這句話，聽著自己七八糟的稱呼，臉上控制不住升起紅。

三姑娘與盈時也後知後覺，面紅耳赤。

三姑娘連忙舉起酒杯打斷這無形的尷尬，道：“喝酒，喝酒。快冬了，多喝一些熱熱子。”

而後，三人又聊了許久的話。

盈時近來憋著沒出過院門，憋得太久了，好不太容易有人陪著自己說話，自然是一肚子的話往外滔滔不絕。

二姑娘與三姑娘說起小時候的事來，都是滿眼的悵惘。

想來是知曉自己一旦及笄就意味著要許配人家了，一個個都是傷的厲害。

“日後若是如同大姐那般嫁的遠，便是三年五載也回不來一趟。”

盈時想起前世的二人，每個人似乎都有每個人的不順，誠然如們所說那般，幾年也回不來一趟。盈時面上的笑意稍頓，很快又重新笑了起來。

一杯又一杯的酒水，盈時最初還有些靦腆，後面也陪著兩位姑娘聊的開了，不再聊不好的未來，只聊小時候的趣事。

從來沒聊過這麼多的話。

喝的很醉了。

起先並不察覺，眼前雖有些花，卻也還算清明。

等天都暗了，盈時才想起來要回去。

逞強的阻止了三姑娘差來送自己的人，走在路上卻是越來越腳步虛浮。

盈時撐著香姚才走了沒多遠，眼前所有的景象都在打著圈兒，腳像是踩在棉花上一樣。

子輕晃了一下，一下子的跌坐去了地上。

香姚往日攙扶一下還，如今的盈時卻幾乎是四肢無力，使勁攙了半天也沒能將盈時從地上拽起來。

“娘子！都你喝幾杯！”香姚著急的四尋人，猛不丁就見到垂花門外公爺的影。

梁昀遠遠就見到了那道醉酒的影。

當真是好樣的，年紀小小不學好，反倒學了那些人喝酒的模樣。

他冷下臉，心下湧起無名的火，幾乎想要不理睬背著手走過。

卻總歸是心。

他居高臨下的垂眼，便看到穿著一合繡花的襖兒，還不算冷的天，領口已經圍了一圈白絨絨的銀鼠。

蹲坐在地板上，掌大的小臉從里鑽出來，跟個迷路了的小一般，呆呆的眼神凝著他。

梁昀不知道自己該拿什麼樣的態度對了。

不是弟弟妹妹，更不是下屬。

打不得，罵不得。

他蹲踞下來，冷肅地嗓音，問：“還能看清路嗎？”

盈時眨眨眼睛，接著點點頭，“嗯……”

嗓音的一塌糊塗。

梁昀薄抿直，修長的手指攥住細細的胳膊，將整個人從冰涼的地上拽了起來。

那是盈時記憶斷片前的最後一幕。

……

晝錦園，西次間裡。

冰梅紋格窗鑲嵌著琉璃，早早點燃的燭火熾碎的芒落在子如雲的鬢角。

他將抱去床榻上，要給去鞋。

偏偏這回兒又像是醒了一般，從的大床上滾了一圈，一路裡的嘟嘟囔囔他一句也聽不懂，如今他是聽懂了那一句，“洗澡……”

洗澡？

是個乾淨的姑娘。醉這般竟還惦記著洗澡。

只是往常婢們伺候洗澡容易，那姑娘如今醉的連浴桶都靠不住，怎麼洗？

眾人費了一番功夫，才將盈時洗好。

他重新將渾漉漉的抱回床上。

洗掉了面上的胭脂，雙頰被霧氣蒸的暈紅一片，額前的碎發七八糟的耷拉著。滴滴的烏瞳像是一對黑珍珠。

幾乎已經醉的不模樣，卻偏偏在沉睡過片刻過後，又睜開眼睛，眼睛呆呆地看著他。

綿的嗓音，問他：“你是不是不喜歡我？為什麼好久好久都不來看我了？”

他聽了醉酒後的胡話，心頭微微。

梁昀只有確認是真的醉了時，才會手著圓溜溜的後腦勺，“沒有不喜歡你，只是這段時日我很忙，忙完了我就來看你了。”

盈時哼了哼，也不知如今的漿糊腦子，究竟有沒有聽懂。

“我好難過……我好難過……”忽而嘟囔一句。

沒頭沒尾的話，卻梁昀聽了心裡更加難過。

他眉頭輕皺，看著：“為何難過？”

今日醉的厲害，裡許多話說個不停，方才才哭嚷著說難過，問卻回答不出個所以然來，轉頭又忘了一般。

就在梁昀以為是在夢囈之時，又聽嘟囔著說：“我的生辰也在秋末，十月初八，是我的生辰。”

小聲的說：“已經沒了。”

梁昀倏然間明白過來。

原來的生辰只比三妹早了四日。

原來在他沒回來的時日，悄悄過了生辰，十七歲的生辰。

梁昀心裡忽然很悶，很悶，甚至有些疼。

他深吸了一口氣，儘量自己語氣平和下來，“十月初八，我記得了。來年給你辦一個盛大的生辰可好？”

盈時這才歡喜。

點點頭，小聲說：“好。”

回答的樣子十分乖巧，原來醉酒後這麼的乖。

盈時又閉著眼睛，忽而朝他嘟起，嫣紅的鮮艷滴，邀請著人前來品嘗。

幾乎是趁著醉酒耍起了無賴：“你親我嘛，我想要你親親我……”

如此不統的話，他呼吸都頓住，大腦一片空白。

這夜，屋外月融融的，鋪天蓋地。

也只是短短一瞬間，梁昀清醒過來時，著床榻上酣醉的，他忽地不想繼續迴避下去。

他背對著燈燭，臉上神莫測地凝著，居高臨下：“你睜開眼仔細看看，我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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