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人默契地陷了冷戰。
白鳶尾花在暮漸濃時分抵達家,陳荒年從快遞員手里接過來,找出花瓶,細心地整理好花枝,放進瓶子里,生慣養起來。
他們明明住在同一個屋檐下,卻都默默無言,誰也不靠近對方一步。
陳荒年的心是真的被傷了。
許彌坐在被鎖死的窗戶前,看著遠近高低的樓層,在蒙蒙的夜迷霧里,心跳聲越發清晰。有點嘲諷地想,陳荒年黏著他的時候,他嫌煩。不黏著他了,又覺得孤獨。
他看著自己掌心的紋路,生命線很短,毫無挽回的余地。
次年開春的時候,許彌接到一個消息。
李彭祖也死了。
他帶著老婆一起逃到了金三角一帶,他以為那一片真的如那些人里說的那樣繁華而麗。去了沒多久,就被人挖空了,死無葬之地。
他老婆運氣好,被警察救出來了,但獲救時就已經瘋了,整天都神神叨叨的。
許彌聽聞這個消息,只是輕淡地抿一笑,就當個笑話,聽聽就好。
命運安排了他和陳荒年相遇,卻不肯讓他們走下去。所以世人常說,命運無常。
有緣,無分。
窗外花開得越是繁茂,許彌越能到生命的力量。他看著石里蹦出來的綠芽,忍不住彎起眼睛笑。
要是他也有這麼頑強的生命力就好了。
白玉青瓦,紅磚綠樹,在春意的襯托下,外面的世界變得更加鮮活靈。許彌趴在窗臺,不知不覺地犯了困,打盹睡著了。
陳荒年通過監控看見他睡了,才躡手躡腳地走進來,給他披了一件毯。
夢境永遠都是晃晃悠悠的,佛像垂眸斂目,慈悲地看著底下渺小的眾生。
陳荒年跪在佛像前,背得很直,眼睫在臉上投下一層不深不淺的影。他虔誠而堅定地說:“我愿與您打賭,若許彌能活到二十九歲,我甘愿不回道。”
這份信仰的力量太恐怖了,恐怖到逆轉時空,歲月倒流。
佛并不答應,陳荒年就執迷不悟在佛像前跪著。許彌幾乎要沉溺于那份決心里,隔了那麼遠,他也能到這份。
陳荒年會為他的山,他的海,他的每一個夜晚夢。
佛祖說:“生死有命,你執意要逆天改命,會墮地獄,永不回。”
陳荒年說:“我心甘愿。”
似乎是一聲嘆息,佛祖又說:“那你在此積德十載,功德圓滿時,自會開啟回。”
于是陳荒年就在清音寺認認真真地燒香拜佛十年有余,從一個張揚青的年,變了沉穩斂的男人。
后來,每當許彌死亡了,他就要去寺廟求神十年,直到回道再次開啟。
他還看見上一世,他被做標本以后,陳荒年對著他的尸自言自語。
“阿彌,今天花店沒有新鮮的玫瑰花,所以沒有給你買。”
“今天蛋糕店有了新口味的蛋糕,給你買回來了,可以嘗嘗。”
“我最近有點頭疼,但沒有大礙。”
“我忘了,你已經不會說話了。”
……
“每次你死了,我都要等你十年,才能再見到你。太難熬了,了你,每一天都好漫長。還好這次你的還在我邊,我要是想你了,還可以來看看。”
“有你陪著我,這十年好像也不算是很難熬。”
許彌迷迷糊糊地睡醒,一,上的毯子就落下,掉在地板上。他彎腰把毯子撿起來,又想起夢境里陳荒年寸步不讓的神,越發悲哀。
對陳荒年的喜歡像是沉寂已久的火山,隨時都要噴涌而出,再多的疲倦和厭煩,都被這份熾熱的掩飾,格殺勿論。
他抱著毯子,眼神灰暗。
難怪陳荒年要把他做標本。
原來開啟回道,要等待十年。
所以陳荒年要獨自一個人在世間生活十年,忍人去世的苦楚,一直熬到回開啟。
許彌爬到床上,拉過被子,咬著牙哭起來。
孤獨可以殺死一個人,更別提上千年的原地等待,換作任何人,都會被瘋。
這次他死了,陳荒年又要等十年,去下一個回找他。
想到這里,許彌堅定了要結束回的念頭。他希陳荒年好好地過完這輩子,哪怕沒有他了,也要好好活著。
因為他無緣無故地哭起來,陳荒年就開了房門,坐到他側,小心翼翼地詢問發生了什麼。
許彌頭埋進被子里,悶聲悶氣地說:“陳荒年,我死了,你還會等我十年嗎?”
陳荒年一怔,苦笑道:“要。”
“十年,你等的下去嗎?”
“十年的確很長很長,”陳荒年眼角有淚,“可十年也很短很短。”
十年太長,長到等待的那十年,他每時每刻都在思念,在絕里掙扎,不斷地給自己洗腦,才堅持下來。
這十年是一種折磨,是上天的懲罰。
因為他強行逆了天道。
十年太短,他和十九歲的許彌確認關系,又看著二十九歲的許彌離開。好像只是一眨眼,許彌就長大了十歲,也悄悄地離開了他。
“為什麼要等呢?”許彌說,“為什麼不重新去找一個?找一個比我好,比我乖,比我聽話的。”
陳荒年握住他的手,哽咽不已:“我沒有別人的力量了。阿彌,回來吧,我真的快要撐不下去了。”
可許彌只是把手從他手里出來,繼續問:“我這次要是死了,你就別等我了。我不想再來一次,就此別過吧。”
“我不要。”陳荒年說,“我還會來找你。”
“可你會害死我,還害死了我爸媽,我怎麼原諒你?”許彌疲倦不堪,輕輕地說:“喜歡你太累了,我不會再喜歡你了。等我死了以后,你就找一個命好的,氣運旺的人,陪你過完下半輩子吧。”
“阿彌,”陳荒年再一次握住他的手,眸子深沉幽暗,“我不在意那十年,我等得下去。”
那麼多個十年,他全都熬過來了。
不就是再來一次嗎?他撐得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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