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臘月裏,天氣又更寒冷了一些。
還好東宮燒著地龍,屋外冰雪尚未完全融化,屋卻溫暖如夏。
酈嫵天天窩在暖閣裏,穿著春夏季的,還總是喜歡赤著雙腳在屋走來走去。畢竟木制的地磚都被烤得暖烘烘的,踩上去,熱意熨帖著腳掌心,頗為舒適。
向來恣肆,東宮又只有這麽一位主子,宮人即便一開始有些驚訝于太子妃居然赤著雙足,但因著訓練有素,所以垂頭斂目,不會過多關注。後來時間久了,也就漸漸習以為常了。
這日,又下了一場雪之後,天氣放晴。用完午膳,酈嫵抱著小白貓湯圓倚在窗牖邊的人榻上賞雪景曬太,黑霧趴在榻腳邊。曬著曬著,酈嫵困意上來,不知不覺地睡了過去。
臨近年底,蕭衍自回宮後就早出晚歸,忙個不停,及至臘月下旬,到了今日,才好不容易有空早點回來。他去狐大氅,走進殿,一眼便瞧見了睡在窗邊人榻上的酈嫵。
為了氣,窗牖只是半掩著。屋外冬雪覆蓋,銀裝素裹,妝玉砌;屋人臥榻,酣然沉睡,慵懶恣意。
酈嫵睡覺從來不老實,這會兒蓋在上的薄被又被揮開了,只護住了腰腹。斜斜地仰躺在人榻上,一條小在榻沿垂下,整個人睡得七八糟。下面一只白的腳丫子從擺出來,上面淩的襟口現出大片白皙的。
此刻那只雪白的貓咪還在前不安分地走,綿綿的墊,在人出的半片雪峰上踩來踩去,一踩一個又迷人的窩。而那只黑狼趴在地上,微微直起上,茸茸的爪子也時不時在酈嫵垂下來的那只白腳丫子上搭一下。
蕭衍眉心直跳,連忙走過去,一腳將黑霧踹開,又將湯圓從酈嫵上拎了起來。
“嗷——!”
“喵——!”
一狼一貓,連聲抗議。
候在外殿的琉璃聽見這聲響,正要進去,被德福攔住。德福對搖了搖頭,兩人對視一眼,然後默契地走遠了。
“出去。”蕭衍沉著聲音道。
這話是對黑霧說的。話音剛落,黑狼不僅自己走了,還自覺地將小白貓一并叼走。
躺在人榻上的酈嫵被這一連串靜給驚醒了,緩緩睜開眼睛,看到蕭衍,喚了一聲:“殿下。”
蕭衍沒說話,在榻沿坐下,將酈嫵抱了起來,手就去捉住出來的腳丫,探探是否冰涼。
還好是暖的。只不過,這小巧的纖足握在掌心裏,又細,手極好。蕭衍有些不釋手,忍不住握在掌心裏把玩起來。
溫熱的指腹在細的腳背上挲,酈嫵腳趾微蜷,卻被他握得更。察覺到太子殿下的呼吸漸漸急促起來,酈嫵才要用力掙開,就被蕭衍一把按回了榻上。
明明屋外冰天雪地,屋卻仿佛著了大火。
大火肆,熱意將人籠罩得不過氣來。地龍溫度本來就高,這會兒酈嫵更是覺得熱了,卻推又推不開,只能被迫沉浸在這漫天漫地的狂熱裏。
平日裏在人前一副高貴冷肅模樣的太子殿下,在這種事上著實有點蠻橫且狂野。
到了快要掌燈時分,酈嫵才被抱進浴殿,泡在溫水池中。奄奄一息地靠在蕭衍前,就著他手裏的杯子喝了半杯水,才緩過一點氣來。
一雙水眸春意未散,微惱地瞋了面前的人一眼:“你知道克制二字怎麽寫麽?”
蕭衍笑著又喂了半杯水,然後低頭在潤的上親了親:“已經很克制了。”
酈嫵:“……”
暫時不想跟他說話了。
沐浴完,穿戴好,蕭衍又將酈嫵抱到前殿。德福和琉璃他們連忙機靈地張羅人迅速傳上晚膳。
用膳時,蕭衍道:“明日是小年,孤陪你去岳父岳母那邊,先陪他們吃個飯。”
“好。”酈嫵點頭。如今已經出嫁了,今年除夕是肯定沒法與家人吃團圓飯的,能回去陪他們過個小年已是很不錯了。
次日,標有東宮徽記的馬車載著酈嫵和蕭衍去了安國公府。
今日小年,安國公酈崇和大公子酈殊自然休沐在府裏。府中裏裏外外也是早早除塵裝扮,窗花好、紅燈籠早早掛起,頗有年味氣息。
酈嫵和太子,與家人開開心心地吃了個小年飯。
吃完小年飯後,年事已高的酈老太太便被嬤嬤扶下去歇息了。酈崇和酈殊陪太子在花廳用茶閑話,明月郡主、桑瑜和酈嫵也坐下喝茶,嬤嬤抱著小公子在花廳裏湊趣。
酈殊和桑瑜的小公子如今已有四個月大了,長得白白胖胖,俊俊俏俏,十分討喜。
桑瑜從嬤嬤手裏接過小公子,酈嫵連忙湊上來,小心翼翼地了小娃娃的臉,見小娃娃睜著烏溜溜的眼睛一直盯著自己,笑得極為開心。
正與酈崇和酈殊閑聊的蕭衍見狀,目朝這邊瞥來,視線落在酈嫵的笑靨上。
明月郡主見太子一直盯著自己兒,又見酈嫵腹部平坦,想起他們婚大半年都毫無消息,更是記起酈嫵天生寒,不易有孕這件事,一時間難過不已,不自地抹了抹眼角。
安國公酈崇見妻子流淚,忍不住起,走到旁,關切問道:“阿月,怎麽了?今日太子與太子妃陪咱們過小年,應該開心一些。”
見狀,桑瑜將孩子繼續回給嬤嬤,和酈嫵一起上前來,關心地問:“娘,你怎麽了?”
蕭衍和酈殊也連忙走過來。
明月郡主見大家全都圍過來了,忍不住瞪了酈崇一眼。本來盈在眼底的淚水再也控制不住,無聲地奪眶而出。
明月郡主瞥了瞥蕭衍,然後又看向酈嫵,眼圈微紅:“都怪我,當年若不是我服用了太多避子湯,導致寒之氣都傳到了央央上,也不至于讓如今子嗣艱難……”
酈崇微微一怔,眼底閃過濃濃的自責。走上前來,牽住明月郡主的手,愧疚道:“阿月,這事不能怪你,全都是我的錯。是我對不住你,也對不住央央。”
事態發展出乎意料,一屋子人,全都沉默了。
桑瑜悄悄地對嬤嬤使了個眼,讓嬤嬤將小公子抱出去。花廳的下人丫鬟等也全都自覺地退了出去。
這些涉及到安國公和明月郡主的私事,蕭衍一時不好手。
最終酈嫵打破了沉默。走上前,一手牽住明月郡主,一手拽住酈崇的袖子,微笑道:“娘,你和爹爹都不要自責了,我從來沒有怪你們啊。發之父母,怎樣都是好的。再說了,如果沒有父親和母親,哪裏還有我的存在呀?”
幾句話將明月郡主和安國公又說得淚目了,連安國公這個鐵骨錚錚的漢子都忍不住紅了眼圈。
明月郡主的淚水流得更兇了,酈嫵松開手,出帕子給了眼淚,“娘你別擔心啊,我會沒事的。小時候祖母不是給我算過命嘛?說我吉人自有天相,凡事自有貴人相助……”
蕭衍及時走過來,牽起酈嫵的手,對明月郡主和酈崇鄭重道:“岳父與岳母放心,就算央央此生都不能生育,孤也只一人,并會想辦法護安穩一生。”
明月郡主忍住眼淚,看了看他們握的手,點了點頭:“殿下有心了。有殿下在,我也放心了。”
酈嫵笑道:“所以,爹和娘,你們和祖母以及哥哥嫂子他們就不要再擔心啦,好好地過一個除夕,迎接新的一年到來。”
明月郡主含淚頷首。酈崇扶住,酈殊牽住桑瑜,幾人都點了點頭。
用完茶水,酈崇和明月郡主,酈殊和桑瑜,一行四人送蕭衍和酈嫵出門。
東宮的馬車裹著絢麗晚霞骨碌碌遠去。明月郡主站在門口,著漸漸消失的車影,嘆了口氣:“可惜了,央央和太子都是天人之姿,若是有個孩子傳承下來,多好啊……”
桑瑜扶住,安道:“母親,央央這樣好,一切都會好起來的,母親不要憂慮過多了。”
明月郡主點點頭,重新展起笑:“是啊,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過完小年,一轉眼間,除夕便到了。
昨夜又下了一場大雪,瑞雪兆年,極為應景祥瑞。
皇城張燈結彩,嘉文帝與所有後妃,子媳婦,孫子孫們也像民間百姓一樣,一家人齊聚一殿,團團圓圓地吃了個除夕年宴。
鞭炮齊鳴,煙花盛放,歌舞才罷,戲劇接場,熱鬧渲染了整個莊嚴皇城。
年宴過後,所有人陸陸續續行禮散去。嘉文帝喚了一聲轉走的容皇後:“雨。”
容皇後大名容嵐,因為出生在雨天,從小格就婉,家人給取了小名雨。
已經很多年沒有聽見人這樣過自己了,容皇後乍然聽到這個名,腳下瞬間一滯,轉過來,看向嘉文帝。
嘉文帝的近大太監樊康海連忙對容皇後旁邊的齊嬤嬤使了個眼。齊嬤嬤心領神會,立即與他一起對嘉文帝和容皇後福了福,悄然退了下去。
“嘭嘭嘭——”殿外的煙火在遙遠的漆黑夜空中不斷炸開。
容皇後袍迤邐,華冠璀璨。面容,眼神平靜,默默地看向嘉文帝,一句話都不說。
嘉文帝與在大殿靜靜地兩兩對。
半晌,嘉文帝終于開口,目溫和地看著容皇後,慢慢道:“雨,你放心。就算景行一直沒有子嗣,朕也會繼續讓他當這個太子,并助他將來接替朕的位置。他是咱們唯一的孩子,是朕唯一的太子……這件事,永遠都不會變。”
容皇後愣了愣,然後迅速轉頭,目向遠天幕上的煙花,眼看著它們在自己眼前炸開,又在自己眼前逐漸地變一片模糊……
大殿空前地安靜。過了許久,才聽到容皇後微帶一點哽咽的聲音:“如此,臣妾便謝謝陛下了。”
說罷,福了福,也不等嘉文帝,自己徑直走了出去。
歲末連新春。今夜除夕,無論皇城外,不管天潢貴胄、達權貴還是平頭百姓,皆需要守歲。
東宮,燈火通明,亮如晝。
因為夜尚早,還不到守歲時辰,蕭衍帶了德福德保并酈嫵那邊的琉璃玲瓏幾個人,一起在正殿庭院後方手紮孔明燈。
酈嫵也湊了過來。怕傷到手指,蕭衍不讓手,但最終還是拗不過,只讓幫忙選紙,畫些簡單圖案。
德福和德保削竹子,琉璃玲瓏琥珀瑪瑙幾個人剪形狀,呂嬤嬤帶人煮了漿糊,送了線團過來。蕭衍親自固定框架,再用酈嫵畫好的紙,糊好粘好,一盞孔明燈很快就做完。
月上中天時分,上百盞孔明燈從東宮上方飄了起來,漂亮又壯觀。
蕭衍擁住酈嫵,見閉著眼睛在祈福,低頭在上親了親,問:“央央許了什麽願?”
酈嫵睜開雙眸,斜睨了他一眼:“不告訴你。”
蕭衍擡手輕輕了的臉,笑道:“這也不告訴,那也不告訴……央央對孤保留了這麽多?”
酈嫵抱住他,笑得無比嬈:“不可以有嗎?”
坊間早年提起還未曾出閣的太子妃時,總用“傾國傾城”來形容,如今蕭衍覺得這詞或許也算切。
天幕漆黑,一盞盞孔明燈在天空漂浮搖曳,面前的姑娘笑靨人,確實足夠傾國傾城傾人心。至他就徹底傾心了,只要開心,一點算什麽?無論怎樣都是好的。
蕭衍在漫天的孔明燈下,擁著住酈嫵,在額頭輕輕一吻:“自然是可以的。”
放完孔明燈,要開始守歲了。
也不拘泥于什麽地方什麽形式,蕭衍便在東宮殿靠窗位置,與酈嫵分坐幾案兩側,邊下棋對弈,邊守歲。
呂嬤嬤派人送來了消夜果盒與香茗。
淡黃地彩攢盒裏盛滿了各種鮮果幹果餞飴糖等,酈嫵右手著一粒黑棋子,左手從果盒中撚起一粒餞塞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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