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章 第 章 竹床藤簟晚涼天，臥看星……

陸執方守在不遠, 見馥梨朝他招招手，他走近二人，王元五才說了開頭：“定南府的最西南轄地是州, 州有開了海的州港。你爹與海外互販香藥, 跑得最多的就是州港。”

馥梨點頭：“這個我知道的。”

可是爹爹上次從州港順利出海, 渺無音訊，連同一整條船的商隊都不見蹤影。唐家商隊回到淮州, 才帶回來家商隊遇到了海難的消息。

“沒有海難，商船完好無損。”王元五提起來, 面凝重無比, “前年年末, 有定南商人找到你爹, 要從羅竺國進口一批植做香藥，許諾了厚利錢。你爹接了訂單, 出海快半年回來貨，對方驗完貨，沒隔多久就找你爹下了第二筆訂單。但這一次，你爹卻說什麽都不願意接了。我問也問不出緣由。”

“我與你爹歇在客棧, 本打算神養好了就回去淮州，定南府的人突然闖進來, 以私販違的罪名抓走了我們。監牢裏，都是一同出海的船員。”

王元五的臉變得慘白起來，深吸了一口氣：

“你爹被知府喊去單獨審訊了一夜，再出來時, 我們都被釋放了，不是回家，是回商船。他欠的印子錢, 就是那時被強迫簽下的，只有帶著貨回來，那間黑錢莊才會抹掉債務。”

“當時的商船上，除了慣用的航海士和舵手，三十五個船員都當場被殺了，換了他們的人手。”

王元五的聲音止不住地抖，每每想起來，頭都會泛起惡心作嘔的覺，“我不了那場面，船艙裏到都是，刺激之下失了神志，也不知道你爹是如何與對方涉的，等我再清醒過來，并沒有被帶出海，而是被關在了監牢。”

馥梨聽得膽心驚，五叔說的這些船員，有好些人家也在淮州，都見過的，“所以，唐家說……說是海難，還在海面見到了很多船員，是商船出海航行後，把都拋到了海面上。”

一直沉默聽著的陸執方了話：“既然你爹沒有遇難，那麽商船從去年中秋出海至今，已快大半年，他若平安，很快就會帶著他們要的貨歸來。”

王元五看了馥梨一眼，點點頭。

馥梨聽到這裏，三魂七魄似乎才歸位，“可是，五叔為何會來到如溪縣，而不是在定南府？”

“定南是首府，府衙事務繁多，人員來往複雜，監牢裏被上級提審與監察的況更多。”陸執方淡聲解釋道，“我若是嵇銳進，也會把五叔轉移。”

同定南府比，如溪縣地方偏遠，不但親屬難以找尋，王元五每日接的人都有限，消息難傳遞出去。

王元五眼眸黯然，“我最先被關在單獨牢房，夜裏時常夢魘囈語，大聲喊出被殺船員的名字……實在控制不住。白日清醒過來，我又怕嵇銳進起了殺意，便裝瘋賣傻，時日久了，就被轉移來如溪縣了。”

他是跟在遲晉邊管采買和銀錢賬目的。

對香料植，不如遲晉通，被關在監牢裏獨自想了許久，那些植定然不是用來做香料，而是用來做更貴重、價值更大的東西。

“那種植葉子是灰綠，如五指掌狀，覆蓋著的短，葉片邊緣有鋸齒，再多的，我也想不起來。那個來談訂單的商人把這種葉子洋麻。”

王元五一下子說了太多話，聲音漸漸嘶啞，頭痛起來，不斷地敲打自己腦袋，“我恨我當時太糊塗，要是再多問問你爹，說不定還能知道得更多。”

“五叔別這樣，”馥梨拉住他的手，覺得他狀況實在算不得好，不止形銷骨立，神都萎靡了許多，“世子爺，五叔他……他能放出來嗎？”

“突然放出來太惹人注目了，”陸執方搖頭，“但可以讓他在牢裏條件好一些。”他看看月亮偏西落下的位置，推斷了時辰，“他差不多該回去了。”

王元五回去前有猶豫，看向馥梨。

“小梨兒，定南是嵇銳進的地盤。這事你和這位大人要是有把握，才好牽扯進來，要沒有，還是趁早離開，想辦法把此事報到皇都去。你爹出來行商，最惦記的就是你的安危。他會羅竺國的語言，懂得辨別植香料，對嵇銳進還有用，還能留得命在。”

“我知道的，五叔莫擔心。”

馥梨認真地點頭，目送他回到臨時羈押的地方。

這一日過得疲憊，變數太多了。

心事重重的人，躺到矮榻上，就是輾轉反側。陸執方數著馥梨轉了第五次，起點了燈。

“橫豎都睡不著，來說說。”

“說什麽？”

馥梨抱著被子坐起，看陸執方一雪白中，襟在睡覺時弄得微皺，烏發披散，眼眸如平日冷靜。他在竹席上盤而坐，姿態依舊很放松。

“五叔口中的洋麻，可有頭緒？你跟著師娘編撰藥典，有到類似的草藥植麽？”

“世子爺怎麽知道我在想這個？”

陸執方一點額頭，“你說呢？”

“有過類似的，可只有種子能用作藥，起的是潤腸通便的功效，跟葉子沒有太大關系。”馥梨想了想，“既要大費周章從羅竺國進，就是在我們這裏種不好的，師娘的藥典上都是本地草藥。”

“那著手還是在定南府和州港。”

陸執方長指蜷，敲了敲膝頭，“既然是私販，船上又是嵇銳進的人在控，大抵會在夜間到港，才不會引人注目。要是能先嵇銳進一步，接到你爹，就有機會找到人證證。”

“所以，第一步，先派人到州港蹲守。”

“我可以把我爹，還有航海士的畫像畫下來。”馥梨回憶，還記得船上一些人的面容，“我爹的商船還刻有菱花紋的商號徽標，不知道會不會被遮蓋。”

“有備無患。”

“好。”

馥梨點頭，了被角，“那第二步呢？”

“第二步，”陸執方語氣微妙，“嵇銳進白日想向我行賄，我沒理會。第二步是收了他的好意。”

“……世子爺。”

“要嵇銳進打消顧慮，得先個把柄，讓他握在手裏。商船出海風浪多，歸期不定，不能只在州港守株待兔，定南府這邊也要查。”

“這會不會影響你的仕途？”

“等定南災穩定後，欽差名號收回去，我就是翁沙縣的小小知縣，有什麽仕途能被影響到？”

陸執方不置可否。

馥梨眼神閃了閃，把玩笑話當了真，又被他點了一下額頭。“不會影響，是樁大案，等證據確鑿了，報回皇城，陛下還會把我調回去。”

“當真？”

“何時騙過你。”

……

一番商談到了深夜，再不睡，就能看到拂曉了。

陸執方吹滅了燈，重新擁懷。

馥梨手指繞著他衫細帶，有一下沒一下打圈。

“我岳丈還活著，如此，還不能安心睡？”

“誰說是岳丈了。”

馥梨面上微熱，丟開了那細帶。

陸執方手圈在腰上，尋到腰側，不重不輕地掐了一下。此刻還能想起清晨那細膩如瓊脂的。

“兄長加進爵，不打算對我負責了？遲姑娘都與我同床共枕這許多日，本早已清白全失。”

他話音漸低，語氣有幾分輕浮和幽怨。

馥梨沒見陸執方這般不正經過。

有些難為，又有些心，知道他是故作孟浪，好轉移的注意力，沖淡滿心憂思。無聲彎了，在他鼻尖親了一口，慢慢喊道：“陸執方。”

“嗯？”

“陸執方，陸執方，陸執方……”

小娘子將香馥馥的送上，一下下輕啄，喊一聲他的名字，親一下，像某種獎賞。他閉著眼，愉悅似涓涓細流，淌過他的面上，徐徐浸到了四肢百骸。

他手掌順著秀項上，用力向自己。

溫脈脈的吻變了意味，齒纏的細微水響，挑起早被牽了的。陸執方吞沒輕聲嚶嚀，將人不留一隙地嵌自己懷中，已到克制的極限。

“等此事了了，一回到皇城，我便去提親。”

馥梨被他炙熱溫包裹，清晰到了某種張揚的變化，顧不得意，慢慢點了點頭，“好。”

竹床藤簟晚涼天，臥看星河小院偏。

小屋窗扉出了一線夜幕，繁星熠熠，明日又是燦爛的好天氣。馥梨擁著與心意相通的郎君，有即將久別重逢的家人。

這麽一想，即便前路艱險，也無甚畏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