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第 48 章 小祖宗。

“想陪你一起去。”

馥梨說完了, 眼前的青年郎君卻沒有預料的欣喜。哪怕知道他慣常是喜怒不形于的人，都沒從陸執方的臉上看到一一毫克制後的歡欣。

“先出來。”他來一只手。

馥梨握上他幹燥溫暖的手掌，維持同一個姿勢在箱子裏睡了這一路, 猛然站起來, 上哪哪都酸無力。一步踏出來, 子往前一栽，陸執方手臂繃給扶好, 提聲往外吩咐。

“荊芥，大堂送一頓晚膳來。”

“是。”

大堂飯菜送得很快。

紅燒、清炒韭菜、鹵水豆腐并一碗蛋花湯。熱騰騰的三菜一湯, 已是驛裏能提供的最好晚膳。

陸執方掃了一眼臉蛋印記還未消的小娘子。

“好吃嗎？”

“嗯。”

馥梨著飯點頭, 上沾了點油。

陸執方見過在靜思閣吃年夜飯, 與在灤賢山拜訪老師師娘時, 同坐一桌共進過餐。馥梨吃飯細嚼慢咽，斯斯文文, 此刻依舊如此，可也看出來得急了。人但凡起來，茶淡飯都是人間至味。

驛廚子的手藝分明糟糕得很。

“我去賑災兼代管翁沙縣的政務，那裏災最重, 去到了，或許連這樣的三菜一湯都吃不上。”

陸執方的語氣很認真。

“我也不是去游山玩水的呀。”

馥梨夾鹵水豆腐的作一頓, 重新攥了攥竹筷，“我跟師娘這段日子，學了理傷口的簡單辦法，懂得清理包紮, 時令病像是風寒的通用配方我記得，到了可以給醫館調配，還能給大夫們打下手。”

陸執方無言, 臉上表顯然還是不贊同。

馥梨悶聲吃飯，屋一時靜得很。

至熄燈時分，兩相對視，誰都不想讓步。

陸執方坐在床緣，朝了手。他沒讓荊芥再多開一間廂房，馥梨是去是留，今夜都同他一，全看明日出發前，誰是先說服對方那一個。

小娘子乖順地走近他，與他牽手。

薄被覆蓋上，溫熨帖，屋還留一盞暖燈。

“賑災隊伍裏有醫，有專門應對時令疫病的藥，不缺你一個忙前忙後。你走了，誰幫師娘編寫草藥典籍？”陸執方的聲音放松低緩，有些像耳語。

馥梨沒有答話。

他還在描述：“春汛初退，路上泥濘髒污，斷壁殘垣，未理的人畜隨可見。當真不怕？”

被他握著的手了，還是沒說話。

“明日一早，我就讓荊芥送你回去。”

眼下還沒離開皇城太遠，一個下午的路程，荊芥腳程快，送回去再追上，不會耽擱一點進度。

陸執方攏著弱無骨的手指，不輕不重掐了下，放到邊親，“小梨兒，點頭說好。”

“才不好。”

“馥梨……”

“陸大人考慮了人手充足，考慮了師娘的草藥典籍，連我會害怕災後象都預設了，怎麽最重要的理由卻一點都不想？”

“什麽是重要的理由？”

馥梨聲音輕輕的：“陸執方，你不想我在嗎？”

陸執方愣怔。

“你說一句不想，我明日立刻就跟荊芥走。”馥梨將手走，翻了拿背對著他，連著薄被也扯走了。

陸執方懷裏一下空，溫熱倏爾散盡。

還未婚，已經無師自通懂得怎樣治他了。

他想的，怎麽不想。

看見從箱子裏冒出來的第一眼，還覺得是日有所思看見了幻想。陸執方呼出一口氣，“馥梨。”

小娘子給他一個裹蠶的背影。

他語氣幽幽：“我冷。”

“……”

“真的冷。”

小娘子撣撣手腳，撐開薄被，又慢慢滾了回去，將他妥帖收藏在不夠寬厚，卻溫馨香的懷抱中。

兩人都睡了個好覺。

翌日清早，馥梨換上大箱子裏預備好的男裝，游介然想得周到，連尺寸都大差不差。深藍皮小帽，配同的細棉窄衫長，不過片刻，俏清麗的小娘子變了機靈清秀的小廝。

陸執方看馥梨在眼前轉了兩圈。

眉眼都用脂刻意修飾過，遮蓋氣，強調利落幹淨的眉鋒與鼻梁，饒是如此，舉手投足依然能看出幾分兒家的天真憨，只能糊弄眼拙的。

“難道不像嗎？”刻意甕著嗓子，眨眼問。

只得七八分像，不過男裝到底行事方便，陸執方扶正了馥梨的皮小帽子，“去到地方說話，我去哪裏，你去哪裏，當個啞影子。”

馥梨點頭。

陸執方越過走到屋外，回頭催促時，語氣終于了點笑：“還不快跟上？”

馥梨小跑著去。

翁沙縣在定南府，一定南，事先會經過陶州。

陶州城外，有錦青年騎馬來回逛，視線梭巡每一個城的人。馥梨騎馬跟在陸執方後，青年遠遠先看陸執方，再看和隨行人員，眸一亮，打馬迎上來：“敢問可是賑災欽差陸大人？”

陸執方側目：“閣下是？”

青年一笑：“小人是南定知府嵇銳進之子，嵇鵬，家中行二，陸大人我嵇二就好。父親得知陸大人不日將到，特定命我在城外迎接。陶州不曾災，但有其他州民湧來，家父怕沖撞了陸大人。”

嵇二郎一邊說，一邊引著他們一行人往城門去。

“對了，陸大人能否讓我看看欽差令牌？”

“怎麽？嵇二郎怕有人膽子到假冒欽差？”

“天災之下，什麽牛鬼蛇神都冒出來了，我實在看招搖撞騙的人看得太多了。”

嵇二郎說罷，竟勒了馬。

原先守城門的衛兵見到他來要放行，一雙長塑又頓時降下，攔住了去路。陸執方眸微閃，同嵇二郎對視，從對方眼中看到了答案。

他轉頭看向荊芥。

荊芥朝嵇二郎出示了吏部的調令文書。

這便是陛下派他督辦賑災的矛盾之，給他督辦之權，欽差名頭，卻無管轄知府的欽差令牌，調令文書上只說暫代翁沙縣政務。若非他大理寺職還在，階上還比嵇銳進低兩級。

嵇二郎細細看過，恭敬地遞回，“小心駛得萬年船，陸大人勿怪。天很快將黑，客棧已經定好，小人這就帶陸大人先行安頓。”

馥梨留神看了城後的景象。

嵇二郎說陶州不曾災，路面便也沒有陸執方給描述的那種慘狀，甚至連湧的流民都很。日暮剛至，不商鋪就閉了門，街道上行人稀。

嵇二郎將他們帶到了客棧。

“小二哥，這位是前來督辦賑災事宜的欽差大人，好酒好菜都招呼上，趕的。”

“好咧！”

“不必鋪張。”

陸執方提了一句，跑堂小二搖頭笑了笑，“說是好酒好菜，待會大人見了可別笑。定南多州洪災，嵇大人組織富商慷慨解囊，咱東家捐了不米面，連招牌菜好幾例都撤下去了。大人來年再來，小店定能您吃上更好的定南食！”

陸執方有些訝異，挑了挑眉。

待席面呈上，果真只是略富一些的尋常飯菜。

同驛水平差不多。

陸執方吃了個半飽，沒再筷，馥梨坐在他旁邊捧著碗，見他不吃了，便也放下碗筷。桌布之下，的手忽然給陸執方抓住了。擡眸去看，這人一邊同嵇二郎鎮定自若地閑談，一邊在掌心比劃。

一筆一劃地寫——吃你的。

臉頰微燙，右手又握起了筷子。

直到嵇二郎拿出了一疊簡報，“陸大人看。”

陸執方松手，接過來，發現是定南府各州的簡略況，包括農田災、屋舍損壞、居民傷亡失蹤數目，按最嚴重到最輕，依次排列。

“這是家父在洪澇發生後，命各縣統計呈報的，只是目前得知的況，最新的還有待各縣跟進。戶部與工部幾位大人先陸大人一步，已經派資往翁沙縣、安浚縣、義寧縣這些損最厲害的地區去了。”

陸執方撚著那疊簡報沒說話，看了嵇二郎一眼。

嵇二郎鼻尖：“可是有什麽不妥？”

“沒有，嵇大人做得很好，”陸執方笑，“有了這些簡報，還省了本許多的行路麻煩。”

“家父正是此意，他正忙著在定南府組織重建，不開，過兩日就到翁沙縣親自拜會陸大人。”

嵇二郎舉杯：“薄酒一杯，為陸大人接風洗塵。”

陸執方亦舉杯飲過，那酒味酸薄，在舌尖籠罩，回到廂房裏，用清茶漱過兩遍口，才消散幹淨。

馥梨吃飽九分飽，有些困。

客棧廂房不大，一床一榻，坐在榻上打盹兒的功夫，看見陸執方從箱籠裏翻出一套黑夜行，放在床邊，顯然是打算遲點再換的。

“陸大人這是要……”

“噓。”

陸執方朝無聲比了個手勢。

待一刻鐘後，屋外傳來荊芥的敲門聲，“爺，排查過了，客棧前後門各有一人看守，別的地方沒了。”

“好。”陸執方放下了茶甌，示意繼續講。

馥梨指指那套夜行：“要去哪裏？”

“去各轉轉。”

“世子爺懷疑嵇二郎說的嗎？”

“懷疑談不上，眼見為實，見過了再說。”

陸執方不是第一次出公差，每每到任地方，地方給他的接風洗塵總是分外豪奢，酒佳肴不說，連歌姬琴都要安排，生怕他有哪些不滿意。

嵇二郎的接風洗塵，太順心合意，倒他警惕。

他才解釋完，就見馥梨也從自己箱裏翻出了一套夜行，滿眼期待地看著他：“世子爺。”

陸執方一噎，“游介然怎麽連這個也備？”

小娘子嗓音輕，還是那句話：“你想我去嗎？”言下之意，他說一句不想，就不去。

陸執方磨了磨後槽牙，說不出一個不字。

“世子爺？”

“別喊爺了，遲早得倒過來喊你一聲。”

“喊什麽？”

陸執方不答，洩憤般吻上明亮的杏眸。

小祖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