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剛才所言，夫人都聽到了。若再不答應，我這大將軍的面子就下不去了。”

沈今鸞沉默不語。

除卻人鬼之別，憂心的還有自己曾為皇后的份。

大將軍與皇后竟了夫妻，本是妖后之名，并不懼怕旁人言語，但是怕影響他的名聲。

而今，他的部下因他忠肝義膽，治軍有方，暫時摒棄他非世家子的世，狂熱地效忠于他。

來日，若是知曉份，怎麼容忍自己追隨多年的大將軍竟是一個與妖后廝混一道的離經叛道之人。

他那麼好，本該就值得萬人敬仰。

有同袍，有戰友，就算他不再是顧家人，不再是權傾天下的顧昔。在走后，他的余生也不再會是孤苦無依。

“不敢有辱將軍聲名。”沈今鸞思慮全了，冷靜地道。

結實的膛氣息沉重，握著的手又收幾分。

“這是又要反悔，不肯嫁我了？”

顧昔失笑。

他和早就心意相通，怎會不解的心思。

只有和他之時，可以表所有的心跡；現在萬眾矚目，卻在退卻。

他不會對的反復無常而生氣，只是覺得無限憐惜。

這般好的小娘子，竟了一縷孤魂。

還好，無論是人是鬼，都是他的妻子了。

顧昔忽嘆一口氣：

“難道，要我再死一次，也做個鬼，你才肯……”

“你敢……”一只素手捂住他的，不許他再說下去。

沈今鸞一抬眼，又撞上他似笑非笑的眼。下一瞬，覆在他上的手已被男人牢牢握住。

他的掌心覆的指間，冰涼的在手背輕啄了一下，十指扣，再也不松開。

“以死相，哪有你這般霸道的。”沈今鸞落他懷抱，嗔道。

“十五年了，不會再放你走了。” 顧昔雙臂箍，輕嗅頸間的蘭麝香，嘆道。

他的部將親兵們隔得甚遠，見二人至此，大聲好。

“將軍終于娶得娘，我們來討一杯喜酒，不過分吧！”駱雄撒潑無賴。

其余親兵也一道起哄：

“云州大捷，我們賀將軍新婚，不醉不歸！將軍不會再趕我們走吧？”

顧昔懷擁佳人，淡淡一笑，冷峻又不羈，道：

“我今日大喜，若是來道賀的，自是來者不拒。”

……

云州顧宅，張燈結彩。

滿院春山桃開得正盛，迎風吹落，云蒸霞蔚。

廊下明燈百盞，燭火幢幢，燃的皆是犀角蠟燭。

駱雄領著一眾軍士，在院中四扯下白幡換喜綢，撤下“奠”字作為囍字。

徐老挖出陳年的桃山釀，擺在喜宴的桌上。有人想先喝一口，差點被駱雄剁了手。

小院里座無虛席。隴山衛中顧昔的親兵都來了，坐在一桌。

另外一桌賓客，是北疆軍余部秦昭等人。

院中不大且陳舊，并無昔年京都的大將軍府邸寬敞闊綽。雖略顯局促，但每個人都喜氣洋洋。

開席后，才喝了一酒，眾人都已被歡快的氣氛迷醉了，科打諢，笑語對話起來，夸夸其談：

“我們將軍一表人才，戰無不勝，是大魏戰神，多子的夢中郎！他這個人雖然面冷不解風，可是實打實為心的人守如玉半輩子了。”

“我們十一娘是北疆出了名的人，當初多兒郎想要求娶，沈家門檻都踏破了老將軍都沒點頭。你們將軍能娶到，不知是修了幾輩子的福分……”

兩方相爭不休，拍起桌板，開始斗酒，嬉鬧著要新郎新娘出來作陪，說個明白。

賓客笑語，觥籌錯，喜宴正酣。

這一刻，此間靜了下來。

一雙璧人，并肩攜手而來，落花風滿袖。

顧昔一玄熏的勁袍，袖間是熏上的蘭麝香，風骨天，松柏錚錚。

為他束冠，兩鬢的銀梳進去，沒濃的烏發之中，戴上玉冠高高束起。

沈今鸞上的嫁是大紅遍地金的料子，金銀線的鑲繡。

云州初定，來不及找城中裁工匠定制，是尋常百姓家借來的俗氣樣式。

遠不如皇后翟名貴。卻實在歡喜，輕袖口繡得歪歪斜斜的鸞，杏眸含笑，艷絕無雙。

新人來到席上，為賓客們敬酒。

北疆軍眾人捧起酒盞，看得癡了，既是欣喜又是難過。

“我就說，我們沈十一娘出嫁，可真好看，真是著天底下最好看的新嫁娘。”

“要是老將軍將軍還在，該有多高興啊……”

“我們都老了，你說，這麼多年過去，十一娘怎麼能一點沒變呢？”

他們一口飲罷十一娘遞上來的酒，瞥了一眼醉趴在桌上的秦昭，嗤笑道：

“秦二哥一向酒量好，今日怎麼就醉了。”

秦昭其實沒有醉，只是暗自垂淚。

手里的酒，一杯接著一杯，緩緩倒地下。

將軍啊……十一娘啊……

新人還沒來到另一張桌子，駱雄等親兵已急不可耐地站了起來。一個個東張西，從新嫁娘上移不開眼。

“不愧是將軍心念了那麼多年的人。你看見沒，不僅生得還跟天仙似的，方才那一出手，就把那群狡猾的羌人收拾得服服帖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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