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見男人寒涼的目掃過來，像是要剜去他的口舌。駱雄便不敢再多話了，只心中不嘀咕。

今夜將軍是見鬼了麼，這麼大火氣。

上的水漸漸迎風吹干，的躁已平息下來。顧昔穿上甲胄，召來部下，為幾個時辰后正式出征云州作最后的謀劃。

帳中輿圖前，他語氣冷冽，神如常地指揮各人：

“騎兵隨我沖鋒，弓箭手避戰，先行占領云州城高地……代寰二州兵馬經久未戰，戰力不及邊軍。刺荊嶺定有北狄殘軍，我會親率一支小隊，為二州兵馬掃清障礙……”

說到最后，他頓了頓，道：

“若我戰死，駱雄代我領兵。一切當以云州為先。秦昭等北疆軍殘部清楚云州地理，你們務必與他們里應外合……”

眾將圍攏在輿圖前，靜靜地聽他一字一句，竟無端生起一哀戚之意。

從前顧大將軍為國打過多不計生死的戰役，他們和將軍一道出生死，也聽過他縝布局，最后必有一句“若我不幸戰死……”。

為將者，本就要隨時都要做好為國戰死的準備。

但即便是昔日在陳州最是萬念俱灰之時，這些追隨顧大將軍的親衛都不曾有過這種。

可今日，顧昔對他們所言，上至用兵，下至糧草，字字珠璣，事無巨細。如同真的在代后事一般。

眾將心思各異，對視一眼，不解個中緣由，只得默默領命，為明日出征各自準備。

人都走后，顧昔抬眼，向層云布的夜空，緩緩地道：

“駱雄，你記著，若我戰死，把我的尸，葬在云州。”

駱雄心頭狂跳，困不已。

之前一戰刺荊嶺之時，將軍也說過這話，不過當時他囑托了那個羌人邑都，因為那人常去將軍在云州的那一私宅。而他駱雄從未去過那里，不知是在何。

將軍為何突然囑托他這件事？

“那里，滿院種滿了春山桃。你定能找到。”

在駱雄驚異又容的目下，顧昔眺破曉前最是黑暗的夜幕，眼眸深仿佛看到了花瓣如雨，落滿孤墳。

他閉上眼，出一欣然而往的笑意。

朔州城云布。烏泱泱的軍隊，集結三州兵馬，趁著黎明前的夜，如一水涌向深不見底的刺荊嶺，直向云州。

……

天晦暗，連綿城墻之間，顧家隴山衛旌旗翻涌不息。

沈今鸞立在城樓上，冷眼著大軍遠去。

雖知早已知道他是今日出征云州，他竟連告別都不來跟說一聲。

昨夜，顧昔直接點破的謀，二人冷言冷語，針尖對麥芒，最后惡語相向，不歡而散。

他為渡了數夜氣，待魂魄恢復如常，可以往生。只不過是要老老實實去投胎，不要殘留人世，就不會再管冤案，更不要波及他那個可敬的大哥。

這真是一手好謀算，的每一步都被他算計在。

“十一娘。”一柄油紙傘罩在的頭頂。

回頭一，賀三郎一不知哪里得來的隴山衛輕甲，穿在上，掩人耳目，在城中自由出。

沈今鸞遠塞上風煙，沉著地道：

“顧昔手后，京都不會再來人相助了。我打算先招魂，作為人證，再從長計議。”

不能驚元泓，沒有當年舊人再能幫。只能先找出昔年之鬼來相助。

回，向言又止的賀三郎，道：

“三郎，你們放心，只要我在一日，一定要還你們清白。”

賀三郎想起顧昔昨日所言，面凝重。他舉著傘為遮擋日，看著慘白的魂魄，眉頭皺得，搖了搖頭：

“十一娘，你這樣不行的。你不用再管我們了，理應早日去投胎。”

“我再去求求那個敬山道人，看我能不能再給你燒多點香火。”

本在沉中的沈今鸞倏然抬眸，環顧四周。

只見賀三郎手里只有一把傘，并不見燃燒的犀角蠟燭。

心頭搐一下，呆呆地看著他，喃喃道：

“你，能看到我了？”

“是啊，我自從知道你做了鬼，一直在給你燒香火啊……今日終于能不用燒蠟燭就能看到你了。”

賀三郎眨了眨眼，才說完，只覺眼前的魂魄一下，幾乎飄立不住，一連后退了三四步。

待站定，抬起臉，面已是慘白如紙。

……

沈今鸞疾步飄，趕到朔州城南那一間曾為秦昭還魂的廟里。

顧昔走前，曾盯著一字一句地說過：

“七日之后，無論如何，敬山道人都會送你前去往生。”

敬山道人趙羨一直等到壽盡時，要送去往生，必然被顧昔留在朔州。

沈今鸞踏山門，洶涌的風隨之而至，吹破舊的經幡獵獵作響。

沒開口，趙羨只看到了隨跟來的賀三郎。

他一揚拂塵攔住了他，嫌棄地道：

“怎麼又是你。不是教了你燒香的法子了麼，我不收徒，你別來了……”

“敬山道人——”一聲低語，趙羨脊背發涼，才注意到鬼魂在旁。

他匆忙忙將供桌上的什麼東西用經幡蓋住，才袖手前來。

沈今鸞眼尖，看到經幡下起伏的，像是什麼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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