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昔, 你方才可有看到秦昭的魂魄？”

問得有些猝不及防，男人眉頭微皺，稍稍一頓, 偏過頭, 看了一眼。

“自然是能看到。”

顧昔極為平靜地道。

沈今鸞神一凜，聽他慢條斯理地道：

“當時我手中一直燃著犀角蠟燭，什麼鬼魂都可得見。”

半夜過去, 男人手中的蠟燭只剩一小截殘余, 火苗在晨曦的微中搖曳不定。

沈今鸞蹙起眉頭。

只是因為犀角蠟燭可以照見鬼魂的原因嗎。

的心頭像是起了一陣大霧, 霧里的一切既看不分明, 也有不敢深的所在。

一回到軍所, 駱雄便上前向顧昔稟報：

“代州刺史和寰州衛將軍已在城門口了。”

顧昔微一點頭，駱雄便告退，下去安排。

沈今鸞心頭微。

這二人乃朝廷命, 封疆大吏，竟這麼快他們就被他召來了朔州。顧昔還是當年的雷霆手段, 聲勢人。

心中正盤算，耳側忽地一熱。

“娘娘昨夜答應我的事，可別忘了。”

男人撥犀角蠟燭上的殘焰，與耳語道：

“夜之后，還請娘娘現，與故人一見。”

熱息一即分，沈今鸞抬眸，迎上他輕淡的目。

夜里，他為渡氣，在榻上對行止僭越，如瘋似魔。可白日里還是禮度有加，連目都是點到即止。

總到，自顧辭山死后，顧昔太不對勁，一言一行變得極為離經叛道，放浪形骸。

倒像是一個困守多年的死囚，在行刑前夜。

很肯定，顧昔定是有事瞞著。

可任是神思敏銳的沈家十一娘，也始終堪不破他。

顧昔會見代、寰二州長。人走后，沈今鸞的魂魄從他鼓囊囊的袍里鉆出來，面一下子就塌了下來。

室一都沒有，垂簾幽靜。

臥在袍上，又嗅到了那一蘭麝香息，輕淺如風，寡淡如霧，卻一直縈繞在心頭。

方才在道場燃起的那一疑心，還在風中悠，沒有完全放下。

不能直接問趙羨香火的來源。

趙羨一直都是顧昔的人。問了他，他一定轉頭告訴了顧昔。

沈今鸞猛烈地搖了搖頭，萬一猜錯了，絕不想看到他知曉后，冷嘲熱諷的模樣。

不可能是他。不斷地對自己道。

十年前，他已被用毒計驅逐京都，淪落北疆。

死的時候，該是顧昔最恨的時候。

而那個恩人，可是為燒了十年香火。

“咚——”

忽然響起什麼東西落地的聲音。

沈今鸞回，飄過去一看。

窗里落下一個紙團。

沈今鸞揮袖以風展開，看到上面寫著四個字：

“不日便至。”

是賀毅的字跡。

當初要將顧辭山押送京審之時，他已為調了賀家在京中的人。

這字條看來，是不日將會有人來接應他們京。

沈今鸞了額頭，沉片刻。

顧昔為了避免那樁舊案牽扯到他大哥，已派兵將的人嚴加看管起來，賀三郎才會如此送來信。

當年沈氏冤案牽連甚廣。在刺荊嶺匯合時，賀三郎曾對道，他幾個姑母因為是出嫁，才躲過一劫。但們背負家族惡名，十五年來從來不曾忘記冤案。

沈氏的北疆軍舊部也從未放棄，一直在設法聯絡昔日舊人，想要翻案。

那便更不可能收手了。

要不就鬧個驚天地，否則已經牽扯進來的賀氏族人，無論是賀家的母族還是出嫁，都有命之憂。

將會有更多的無辜之人因這樁舊案而再度陷深淵。

箭在弦上，不得不發。

這是為沈家人欠他們的，欠他們一個清白，欠他們本該有的正常人的生活。

還是要再度回到京都，直面那個最不想看到的人。

冥冥之中，沈家十一娘始終被命運裹挾，推著往前走。

悠遠的金柝聲中，沈今鸞舉目，向窗外。

仿佛可以聽到城門口傳來故人的馬蹄聲，響徹天地。

沈氏舊案，千萬人蒙冤。十五年的塵埃聚起來，便是一座沉重的高山。

因此，面對元泓，并非沒有勝算。

……

朔州城門口，同時城的代州刺史燕鶴行，與寰州衛將軍龐涉車馬相遇。

二人也是多年未見，于馬上并轡同行，一道寒暄。

龐涉偶然見到昔日舊友，訝異地道：

“怎麼，你也是被顧將軍召來朔州的？”

燕鶴行一朱紅服，捋著修得整齊的斑白長須，搖搖頭道：

“顧大將軍召喚，哪敢不來……”

“他要做什麼事，我們能不知道嗎……只是那位……”龐涉肆無忌憚，了然于心，目指了指京都的方向，

燕鶴行為人謹慎，拉了拉他，低聲音：

“你且小聲點，北疆也是天子腳下，盡是耳目啊。”

進軍所，馬匹被人牽去，護衛也被留在外頭。

二人整肅儀容，遠就能看到隔著持刀衛兵，正坐在議事廳中的顧昔。

即便多年未見，當年作為后黨，和顧家人明爭暗斗，刀鋒抹的鋒利記憶猶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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