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愣愣地凝視著腕上的紅線。

若非這相連的紅線，顧昔不會那麼快在刺荊嶺找到。

白日里給的魂魄療愈的趙羨都勸說過好多回了：

“紅線, 連接, 除非都了鬼魂, 或者一方灰飛煙滅，才會自褪落。否則, 就算三清真人來了，都剪不斷這紅線。”

果真，無論如何上下擺弄, 還是無法掙紅線。

趙羨無語, 一直讓不要白費力氣了，還不如想想怎麼保存魂，爭取在八日之后順利去投胎, 不要魂飛魄散。

“不如, 還是吸一些氣罷。”他真誠地建議道, “軍營里就男人多……”

沈今鸞耳一紅, 斷然拂袖拒絕。

可不是那種沒骨氣的鬼。

暮四合, 趙羨已離去，為秦昭魂魄還準備法事道場了。

雨夜驚雷不斷，沈今鸞看了看自己暗淡的魂魄, 心中苦悶，退去了帳子里頭。

忍不住回想, 在刺荊嶺中，顧昔曾對許諾，定會給一個代。

顧九是言出必踐，從來不對食言。可顧昔未必。

顧九可以在千萬人面前抱住他的沈十一，哪怕僅是一縷魂魄。

可顧昔卻只能為了顧家，與他的皇后娘娘背相向，陌路殊途。

能不能，再信他一回？

房門“嘎吱”一聲開了。

最先涌的是暴風驟雨，潑灑一地氈毯，沾著水珠。

而后，看到一抹燭焰，暈開昏黃的，照亮一室幽暗。

最后，一雙帶的黑靴踏房中。

沈今鸞抬起頭，愣住，魂魄一。

男人無聲無息走進來，被大雨澆的袍，還在滴水，淌落一路。

滴下的水中，帶著一縷一縷的。

他像是一只瀕死的困。

燭火照著的雙眸紅得像是滴，形左突右進，連站都站不穩。

沈今鸞一下子從榻上起，想要出手去扶他，又收回了手。

“你殺了他？”

遲疑地問，頭哽得窒。

男人沒有說話，跡染紅的手指微微發，沉沉黑眸盯著。

“你殺了他。”這一回，沈今鸞肯定地道。

因為，從未如此消沉破碎的顧昔。

男人自己立直了，將淌的刀收鞘中，手里的燭火放在案上。

而后，他站在面前，看著道：

“他自淳平十九年淪為俘虜，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為了奪下懸于城樓的沈家人尸骨，再救下盜走尸骨的秦昭賀毅等北疆軍舊部，他答應娶了明河公主鐵勒鳶，了北狄駙馬。”

“困于公主帳中，漸漸獲取的信任，等到對他的防備沒有那麼深，著手開始布局。”

“運籌帷幄，縱橫捭闔。在他的一步步謀算之中，嘗過權力的滋味，為牙帳手握重兵的明河公主，自然無法輕易放手，對他也是越來越信任。”

“他有時被允許走出帳子。繁星蒼嵐，夜穹遼闊，想起故人故土，只能喝桃山釀麻痹上的傷痛，暫排苦思，可他不能多喝，因為在牙帳步步驚心，只能保持清醒。”

“知曉雙再也不能起立，是他唯一想要自戕的那一日，但思及你大哥，他繼續布局，直到鐵勒鳶登上汗位，為清掃完所有勢力。”

“再一舉殺了，讓北狄再度陷分裂……”

“至于你大哥沈霆川，是他自己求我大哥殺了他，作為投名狀，為了救下云州一城百姓。”

男人聲音喑啞得不樣子，卻說得緩慢審慎，生怕錯一字，有辱烈士。

他抬起頭，看著，英的臉淚縱橫，眉眼卻十分平靜：

“沈十一，顧家從來沒有對不起你沈家。”

沈今鸞手指止不住地發。心頭像是被無數刺扎進心口，酸痛苦，又像是被燭火灼燒，一片滾燙。

其實，在得知顧辭山雙殘廢之后，便猜測過這個可能。

之前一直阻止顧昔殺顧辭山，除卻想利用他證明沈氏清白之外，還有另外一層。

不想他再殺一個至親的大哥。怕他殺錯了好人。

縱有猜想，可此時將所有細節連在一起，得知了這一出顧家大郎淚鑄就的半生，仍覺目驚心。

殺仁，舍生取義。

顧家大郎顧辭山，終不負“仁義”二字。

夜里的雨聲喧囂燥熱，沈今鸞已全然明白過來，眸中淚閃：

“所以今日，他所謀皆，便一心求死。”

“你，全了他。”

沈家十一娘是何等心思剔。

今日鐵勒鳶毒發死，顧辭山雖未武氣上涌而暴斃，可即便不死，余生也不過是茍延殘。再加上雙殘廢多年，他怎會愿意繼續茍活。

天之驕子，心氣甚高，至此不肯踏朔州，再見舊部。

唯有一死。

顧昔點了點頭，形前傾一晃，搖搖墜。

一雙纖細的臂彎上前攬住了他，素手輕地拍了拍他微微在的脊背。

只需一來，他那一在四肢百骸橫沖直撞的戾氣好像平息了下去。

顧昔一怔，側首看到燭里，的青著他的側臉隨風拂，與他斑白的鬢發纏在一起。

于是，他垂落在側的雙手緩慢地抬起，小心翼翼地擁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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