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連起了三卦，皆為“坎”卦，趙羨面一次比一次凝重，搖頭嘆息。

他時為儒生，亦讀《易》，頗通爻辭，自知坎卦有三，卦卦不得生。

最后，趙羨反復推演之后，卻笑道，三坎相加，乃死局逢生之命。除非他自尋死路，可再生門。

顧昔失笑。

他這條命，若非親手出，確實無人可拿走。

火把搖晃閃爍的里，顧昔著旁的邑都，目沉靜，道：

“邑都，還有一事。”

邑都回首。

男人的聲音猶為低沉，唯有他能聽到。

只見顧昔北云州，淡淡地道：

“若我戰死，將我的尸，送回云州。”

邑都微微一怔。

即便顧昔并未道明云州何，他也知其所指乃是那一私宅。

這十余年來，他曾無數回代他，供奉香火。

死生之前，他心念之地，唯有那個家。

轟鳴般的馬蹄聲紛至沓來，林中一重重的樹枝在夜風中，新長的葉被驟然潑上了幾滴溫熱的。

大魏軍列陣，殺盡了一隊又一隊圍上來的北狄兵。

敵人在源源不斷地包圍過來，像是堆砌了的城墻，不停推進，圍困里面的人馬。

刀尖先是刺中了馬匹，再指向其中搏殺浴的軍士。

人影幢幢之中，先是傳來一聲輕笑。

漫天流竄的箭矢的刮聲，的撞擊聲里，帶來子的低吼：

“你們快把厄郎給我出來！”

眾人這才明白為何刺荊嶺今夜突然涌大批北狄銳，是北狄公主鐵勒鳶親自派兵來追回落他們手中的駙馬。

戰甲紅袍的子從親兵的簇擁中信馬走出來，睥睨垂死掙扎的大魏人：

“阿弟，你帶走他又如何，他不會跟你走的。他的心，在我這里……”

直直盯著顧昔，勾笑道：

“你再不出來，我可不會再顧念你是他阿弟，定要你們全部死在刺荊嶺！”

話音剛落，手臂一揚，又一波箭矢從天而降。

駱雄等人忙于招架，卻見顧昔獨自朝鐵勒鳶的大軍走去。

男人孤一人，肩甲浸赤，步履沉定，如尸山海里廝殺過的惡鬼，每上前一步，竟讓舉刀在前的北狄兵生生后退了幾步。

“阿弟，你還是死了這條心吧。你把厄郎出來，我便退兵，放過你和你這些人。”

語罷，呼哨一聲，正在進攻的北狄兵退了回去，虎視眈眈地注視著圍陷的大魏軍。

“我不信你。”

顧昔手腕一轉，橫刀在前，聲音冷厲。

“我一旦將他你，你定會即刻將我等斬草除。”

“你的詭計，不外乎如是。”

眼見被他一眼識破，鐵勒鳶勝券在握的面容陡然變，黑亮雙眸里的殺意不再暗藏。

只見顧昔淋淋的尖刀一下子探了轎子之中。

這一探，鐵勒鳶形一下子凝滯，驚呼道：

“你住手！”

早已打聽過此人殺親舊事，也親眼見識了上回兄弟重逢他的殺心。此時，他的一舉一，令馬上意識到他或許真的會親手弒兄。

“你，別殺他。”

的聲音帶著哭腔，氣急敗壞，又是威脅又是懇求道：

“你要是敢殺他，我就馬上放箭，讓你們所有人都死無葬之地。”

“求你放過他，他已經是我的夫君了……只要你肯，我就退兵，我一定退兵。”

而此時此刻，雙方誰都不能信任對方，只能僵持。

眾人明白，為了整支銳的命，顧昔殺不了顧辭山，此時他就是活命的人質。

“生死局。”

正在此時，死寂之中，一道低啞的聲音從轎中傳來。

眾人回眸，只見轎子靜立在影里，黑漆漆的轎中一只瘦長的手開了斷裂的珠簾，出蒼白的下顎。

“厄郎！”鐵勒鳶遠遠看到顧辭山安然無恙，抿一笑，眼尾炸開一抹淚花。

轎中男子的面容在晦暗之中，聲音如從深淵里響起：

“前幾日我新教娘子的顧家刀法，最后幾式，可還記得？”

那刀法剛烈猛勁，橫掃千軍如卷席。鐵勒鳶面喜，點點頭，得意洋洋地道：

“上回生死局不曾分出勝負，既然厄郎說了，那便再比一場。”

不顧邊親兵的阻攔，縱下馬，拔出了腰間配刀：

“我顧念你是他的阿弟，屢次三番放手。這一次，我可不會再對你手下留，必須讓你死得心服口服。”

駱雄看著顧昔上已有幾負傷，削鐵如泥，吹極端的鐵長刀都已砍出了缺口。眾將士請他三思。

顧昔掠過眾人，面平靜，道：

“只要我贏了，你們就都能走出刺荊嶺，活下去。”

眾人恍然。

將軍武力高強，他本來憑借親衛和一己之力，就能沖出重圍，不過要折損掉一部分人。何必賭上命，和那武力驚人的北狄公主再戰一場生死局？

他此刻不惜命，答應應戰，是想救下他們所有人！

"將軍！……”一眾軍士朝他屈膝跪下，面容哀慟。

顧昔目不斜視，挲著刀柄上的蟠龍，輕聲道：

“我不會讓自己死在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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