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親亦可殺。”

沈今鸞深吸一口氣，最終道出了所悉已久的真相：

“他雙殘廢了。他本哪里都去不了，只能屈服那人的威之下。”

孤注一擲，試圖喚起他的舊。

顧昔沉默了足有一刻，最終再沒說生殺之事，只道了一句：

“我答應過你，沈氏冤案，我會給你，給北疆軍，給天下一人一個代。”

“在此之前，你只需養好魂魄，等昭雪之后，能投胎轉世。”

他一字一句，強地對許諾。沈今鸞凝視著他的側臉，極深的眉骨下，雙眸明滅如隕星。

唯一的證人或許即將要被他抹殺，他如何能為父兄沉冤得雪？

絕了念了。

沈今鸞被他拘在懷中，側頸漸漸靠了過去，倚在他冰涼的肩甲，緩緩搖了搖頭。

“顧昔，我恨你。”

本該被刺痛的，但顧昔的面上波瀾不興，一喜怒也沒有，反倒微微揚起角。

恨吧，恨了才不會惋惜。

恨，也比更長久。

……

顧昔后跟隨的大魏軍已包圍過來，將地上的賀三郎扶起制住，駱雄等四人已將轎子抬著往回走。

四面傳來幾聲積雪垮樹枝的聲音，驚飛了一群夜鳥。

沈今鸞閉闔了雙眼，聽得清楚，想起刺荊嶺危機四伏，而布防圖還在秦昭的腦子里。

也不知道趙羨的還魂之功沒有。此行也不算全無所獲。

睜開眼，直直看著顧昔。

不過幾息，男人有所，知道有話要說，便又低下了頭，鬢邊的一綹白發在瓣上垂落，撓得麻。

“這一次，我還帶回了半張布防圖，送到朔州去了……”吃力地開口道。

顧昔腳步一頓。

沈氏十一娘在這人世間只剩下這一縷孤魂了。

他能留住的只有這一縷孤魂，不讓灰飛煙滅。

可偏要以他最珍惜的魂魄去為他去找來最無用的布防圖。

云州可以再奪，魂魄只有一縷。為什麼總不明白。

他覺得可笑，卻實在笑不出來，只心頭搐了一下。

再了一眼懷中氣若游的魂魄，又搐一下，疼得像是在痙攣。

可顧昔卻只是冷冷地道：

“若大魏的軍隊要依靠你這一縷魂魄才能奪回云州，是兵家之恥，大魏也早該亡了。”

“你以涉險，本毫無意義。”

像是累極了，閉闔著雙眼，燭火里的長睫如羽覆下，絮絮叨叨：

“刺荊嶺太危險，你回朔州去，拿到布防圖，再從長計議罷。”

“我，暫時走不了。”顧昔平靜地道。

找到的時候，他就已發覺四面有敵軍近，聽人數至有上千騎兵，已將他們包圍。

必將是一場惡戰。

他便由著自己的心，放肆了一回。

顧昔低下頭，他的拂過的鬢發，在耳邊低聲道：

“你先走。等我回來。”

他已做出了決斷。

顧昔抱著昏過去的，徑自走到了賀三郎面前，將手里的犀角蠟燭給了他，再命人牽給他一匹最快的馬。

“我的人會護送你出陣。你速回朔州，帶去找敬山道人趙羨。”

巨大的轉變，令賀三郎著實不著頭腦，接過了燭火，上了馬，仍是無所適從。

夜空沉沉，黑暗的遠起了片的火，麻麻，在林間鬼魅一般地游，籠罩將散的濃霧。

夜里看人頭只需數火把。

眾人驚覺，刺荊嶺怎麼突然來了那麼多的敵人？

顧昔看著賀毅，依舊冷酷而平靜地道：

“這個樣子，一刻都耽擱不得。”

“走！”

他用刀鞘猛拍了一下馬，駿馬嘶鳴一聲，向前奔去。

弓衛即刻放箭掩護，漫天箭雨，重重甲兵為這一孤騎殺出一條生路。

顧昔遠人影消失在南面的林之中，回過去，看到了黑一般的北狄大軍，從四面八方涌來，馬蹄聲如雷，震天地。

他的目從邊之人一個個掃過去，只看到一種神，那便是恐懼。

那是死亡的氣息。

恐懼，像是映在眸中的火，隨著北狄軍由遠及近，在瞳仁中一點一點放大。

羌人率先沖到陣前。邑都握了刀，冷汗將刀柄都浸了。他低罵一聲：

“今日要是死了，我只可惜阿當給我的子桑多還未長。我，有負他所托。”

“哈娜說，等我回來，就給我生個兒子。我可不能死在這里……”莽機咬牙道。

顧昔回他們，道：

“戰至最后，為求生機，如果你要重新投北狄可汗帳下，我絕不會怪罪。是我欠阿當一條命。”

邑都等羌人愣在原地。

這是在為他們料理后事，安排退路了嗎。

莽機紅了眼，領著羌人振臂疾呼：

“老子從不投敵！老子今天跟他們拼了。”

邑都狠狠瞪了他一眼，怒聲道：

“顧九，你可別死了。阿當的仇，我還沒找你報！你這條命，得給我好好留著！”

“你放屁，有將軍在，自然是無往不勝！”駱雄重重拍了拍脯。

說起命，顧昔倒想起，為此戰趨吉避兇，趙羨特地強拉著他擺過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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