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nbsp;nbsp;“子淮哥哥”

接二連三的哄聲線, 砸得越明珠有些暈頭轉向。

視線彙，那雙素來冷峻淡漠的眸子低低垂著。

方才一口氣說了這麽多，還覺得能再說一日一夜, 可如今對上這雙眼睛，腦袋裏卻完全了一片空白。

“你、你……”你了半天, 越明珠才終于找出一句完整的話, “你說的，我真的能信嗎？”

裴晏遲的指節還在不聲挲臉頰溫玉般的, 面上則慢條斯理地問：“你方才同我說——”

越明珠睫下意識了。

裴晏遲頓了一下, 才意識到剛剛他的語氣又跟往常一樣冷了回去。

“你方才同我說，”他若無其事地將語調重新放輕放低, 循循善著問道，“旁人給了你證, 作證我與任家四小姐訂婚，那證是什麽？”

越明珠怔了怔。

這真的問到了, 想了想, 才磕磕地記起一點邊角的細節來“應該是一份寫了你名字跟任雪韻名字的聘書……”

說著，連自己都面出幾分疑來。

真的是這麽回事嗎？

裴晏遲心下了然。

記憶混，錯認人後果真會留下了許多自相矛盾跟百出之。

只是越明珠以往腦子就總是迷迷糊糊的, 經常想不清楚東西, 回憶起來才沒發現有什麽不對勁。

倘若有人借此挑破, 追溯源，想提醒想起來并不難。

……不過, 這個人以後不會出現了。

還早在江南之際, 裴大公子的駁論賦便名震滿城, 賦中一一挑出那位文學大家的錯進行駁斥修補，綱舉目張, 脈絡分明。

如今若是想要什麽牽強附會之變得天無，也不過是順手之事。

裴晏遲道：“那封聘書一瞧便是僞造的，僞造之人前幾日已經伏法，明珠可知曉此事？”

其實越明珠連聘書長什麽樣都記不大清了，更別提他說的這些。愣愣地問：“還有這種事？”

“府還留有記錄，你等會兒派人去打聽打聽，自然是真的。”

隨便增添一個莫須有的案子，對裴大公子來講實在輕而易舉。

越明珠一聽是府，便似乎信了大半。一邊怔然思索著，一邊微微偏過臉，臉頰在不經意間完全地在他的掌心中。

未幹的淚痕也同樣落在他掌中，帶著香的潤。

他眼神移開，又回來，問：“你可曾記得那封聘書是誰給你的？”

“不、不太記得了……”

裴晏遲嗯了一聲，不假思索地道：“伏案那人是裴驚策院中的小廝。”

越明珠呆住：“這跟裴驚策有什麽關系？”

裴大公子一向惜字如金，跟誰說話都點到為止，畢竟都是聰明人，沒有誰會聽不懂如此明顯的弦外之音。

然而此時臉上越發濃重的迷茫之，卻不像是作假。

裴晏遲的視線在臉上掠過，片刻後平靜地敘述道：“想來是裴驚策同我勢如水火，不知從何知道你我之事，便想要從中作梗。”

越明珠愕然地睜圓了眼：“裴驚策原來是這種人嗎？”

裴晏遲反問：“你記得裴驚策是什麽樣的人？”

越明珠又抿起不說話了，臉側跟他手掌輕輕錯開，無辜而怯怯地看他。

四目相對，小聲控訴：“你又在兇我。”

“……”

他的語氣真的有那麽兇？

裴晏遲收回手，幾不可聞地蹙了蹙眉，頭一回審視起自己二十多年從來沒變過的語調。

片刻後，他放緩嗓音，平聲托出別的解釋：“許是這些時日審多了犯人，不免有些衙府的做派。”

他頓了頓，又放了語氣：“……并非有意要兇你。”

其實裴大公子真正在獄中審問犯人的樣子比現在要可怖千百萬倍。不過這個理由顯然對越明珠很奏效。

低低地噢了一聲：“好吧。”

過了一會兒，像是還對他剛剛冷的語氣心有餘悸，小聲打著商量：“其實我爹每次辦完都察院中的要事，回到府中時的樣子也總是特別嚇人，不過辦完就好了，也不知道你什麽時候能審完……”

想了想，又更嚴謹地道：“不過你也不要為了早點審完太過勞累，還是要早些休息。大夫說了，最好戌時前睡……”

一碎碎念就說個沒完，顛三倒四講了很久，才發現裴晏遲一直定定地看著。

閉上，眨了眨眼，訕訕道：“……我是不是話很多？”

“沒有，”裴晏遲道，“都記下了。”

哄越明珠總是很輕易的，立即又眉開眼笑：“那就好。”

之前的那段曲就此揭了過去，裴晏遲又狀似不經意地重提起剛剛的話題：“我方才只是好奇，明珠眼中我弟弟是什麽樣的。”

裴大公子一年半載都難得這麽稱呼裴驚策一回。

越明珠深思索了一番，謹慎地道：“我覺得他應該不是什麽好人。”

裴晏遲：“何以見得？”

“……不知道，”越明珠老實地道，“但我記得他對你不好，所以我不喜歡他。”

真是個分外直接的原因。

想來當初也是為此才討厭他的。

裴晏遲扯了扯角，下旁的緒，從善如流地道：“他的確跟我不合，古怪，看不慣我跟我邊的人，對你也難免多加刁難。”

裴晏遲說的這些都是越明珠不記得的。呆呆地道：“他還刁難* 過我嗎？”

“明珠可還記得在江南的時候？”

越明珠陷沉思，良久後才慢吞吞地道：“我那時都是同你在一起，不記得我那時跟他有什麽集了……”

裴大公子面不改地跳到下一個話題：“那回上京之後，明珠可記得與他那幾次接。”

“好像都只是在幾個宴會上遠遠見過，連話都沒多說幾句。”

越明珠想啊想：“不過不久前他生辰，我看在他是你弟弟的份上，給他了一個泥人，被人拿出來笑話了……”

私底下的相忘得一幹二淨，只剩下留在明面上的幾次難堪。

讓人省了許多多餘的功夫。

裴晏遲篤定地開口：“那回就是裴驚策故意為之。”

越明珠：“真的嗎？”

今天問的最多的就是這句話了。

裴晏遲頷首，眼睛都不眨一下：“他私底下恐怕還做了許多你不知道的事，你要離他遠些。”

越明珠聞言，忍不住面驚。

“知人知面不知心。裴驚策經常說些不著調的胡話，你以後就算聽見了，也不要放在心上。”

越明珠雖然頭一回聽說裴驚策是這樣的人，心下還有些不大明白，但裴晏遲這麽說了，便都聽話地點了點腦袋：“好。”

暖閣中又安靜了下來，只聽見樓外細雨潺潺。

越明珠回味起方才那裴晏遲拋出來的一個又一個消息，突然發現對自己周遭的人甚至都一無所知。

而且……還因此誤會了裴晏遲。

一想到剛剛為此哭得那般驚天地，越明珠實在無相對，忍不住以袖掩面。好半晌後，寬大的紗袖後才傳來悶悶的聲音：“那我之前都錯怪你了……”

“我說過了，是我不好，不是明珠的錯。”

停了一瞬，男人又雲淡風輕地補道：“說到底，還是有人卑劣，在背後搞鬼。”

那個人是他剛剛說的誰，自然就不言而喻了。

越明珠還試圖將臉埋在袖子裏，裴晏遲卻已經出手，將紗袖輕輕撥開，對上哭得紅通通的眼睛，低低道：“倘若明珠因此不再理會我，不才是全了那個人的意？”

“……”

越明珠不吭聲，卻又在心裏默默覺得他說的很有道理，都是裴驚策的錯。

垂下睫，好半晌後用還帶著鼻音的聲線含糊地承諾道：“……我以後不會再隨便上別人的當了。”

說完之後，聽見裴晏遲應了一聲，越明珠的心漸漸平複下來。所幸一向心大，關于這些誤會的事又很快被拋到腦後。心中空下來，忍不住想起裴晏遲剛剛那句話。

越明珠瞥著面前的人，猶豫了好久，這才吞吞吐吐地道：“你方才說，平定了風波，要同越家……”

提親兩個字在邊繞了半天沒繞出去，雖然習慣有話直說，但事關男婚嫁這種大事，實在有點說不出口。

裴晏遲并不避諱，坦言道：“此事鄭重，我不想草率敷衍。”

也就是說，有是會有，就是有點晚……

是這個意思嗎？

然而越明珠就算再好奇，也不好意思再追問了。提親是郎君主的事，哪兒有一個兒家整日這般想來想去的？

能破天荒地聽到裴晏遲說起他們的婚嫁之事，已經寵若驚了。

先前約記得裴晏遲說他沒有親的打算……但反正都記不清楚，自然以他現在說的為準，反正也從來沒有想過要嫁給旁的人。

越明珠甜滋滋地想著，移開袖，男人放在袖旁的手隨之引眼簾。忽然看見那指節上深深淺淺的胭脂痕跡。

裴大公子素來整潔，連絹袍邊角都一塵不染，竟然會容忍這些胭脂塵一直待在他手上。

……全因為剛剛給眼淚。

越明珠低下臉，也用手指蹭了蹭臉頰，發現指尖一片潔。

“我的胭脂好像都被掉了……”

電火石之間，腦袋似乎閃過了某個極其相似的場景。

鬼使神差的，口問出：“你可不可以幫我塗上？”

話音落下，越明珠才意識到自己似乎提了個極為無理的要求。正想收回，話沒說出口，便聽見面前的男人道：“那你過來一點。”

竟然同意了。

于是一轉眼，隨帶的胭脂盒就這樣落到了裴晏遲手裏。

裴晏遲本意是要越明珠將臉蛋湊過來些，然而一陣和香味襲來，竟然挪到他旁坐下了。

越明珠輕輕側過腦袋，如瀑青垂瀉，有幾縷不安分的到他肩邊。

恍然未覺，著他問：“離近一點是不是會更方便？”

倘若換一個子這般靠近，頸後白玉生香的氣味都跟著漫過來，大抵難掩刻意勾|引的意味。

然而換做越明珠，這些都不立了。

哪有那麽多心思，單純只是不想太麻煩他。

“……嗯，剛好。”

裴晏遲應下，擡手起臉，沾染了胭脂的指腹正好落在頰邊。

越明珠的一向生得極為懂事，不止是上的，臉上的也如此。哪怕臥傷在榻瘦了一圈，下也尖了幾分，卻還留了幾分臉頰，顯得甚是可。

男人面不改地了一下。

乎乎的。

又了一下。

嘶，越明珠覺得臉上的力道好像有點重。

只當裴大公子沒給人塗過胭脂，控制不好力度。

本來他紆尊降貴幫做這種事已經很無理了，不想再多麻煩裴晏遲，便沒有吭聲，只擡起臉，細白的頸子微仰，又將臉湊近了幾分，方便他作。

那雙向來只有警惕跟謹慎的杏眼，此時正目不轉睛地盯著他。眼眸裏流出來的都是信任跟意。

那張向來都因為害怕繃著的臉蛋，正完全落在他掌心桎梏之中，比想象中更驚人的細膩，稍微不慎便會留下紅痕。

所幸他指腹還抹了胭脂，不經意地蓋過去，便人分不清那痕跡到底是誰所為。

然而這樣的態，并不是真正展給他的。

指節反複挲過臉頰邊，裴晏遲突然道：“明珠今日怎麽不喚我子淮哥哥了？”

裴驚策未到弱冠，還沒有字，他卻是有的。

越明珠覺得這稱謂有點陌生，但再一想，以前好像一直都這麽喊，唯獨今日忘了。

遲疑地喚出聲：“……子淮哥哥？”

聲音輕，又帶著一點害的親昵。

離這麽近，像是附在人耳邊含糊喚出來的。

夢中親而下|流的場景浮現出來，裴晏遲結輕輕了，不聲地按捺下去，低嗯一聲作為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