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轆轆前行。

祁瑤的馬車奢華舒適，馬車上鋪著桃笛的繡花氈，車廂上亦然。小幾上燃著熏香，裊裊，如仙如幻。

角落里的紫檀木雕花斗柜上，甚至放著一盆白映的文心蘭，碧綠的長葉被拭得干干凈凈，幾支花箭上綴滿了蘭花，隨著馬車的晃輕輕搖曳，幽香怡人。

真真是養出來的矜貴之人。

晚棠恭恭敬敬見了禮，道了幾句吉祥話：“奴婢承蒙五姑娘看重，今日能和五姑娘同游，定是奴婢上輩子修來的福分。”

祁瑤這陣子聽多了下人的吉祥話，比會說的多的是，不輕蔑地睨一眼，又朝丫鬟使了個眼。

一個紅喜袋遞到晚棠眼前。

晚棠像所有小丫鬟一樣，喜形于：“謝五姑娘賞！”

祁瑤輕蹙眉頭，越發不屑。

但想看這個丫鬟的臉，便搭了腔：“不必如此拘謹，聽說你過年時染了風寒，如今可大好了？”

“奴婢已經大好，五姑娘真是菩薩心腸。”晚棠逮住機會就拍馬溜須。

“讓我看看你臉如何，我這里有凝香丸，最是養氣，你嘗一粒。”纖纖玉指了一顆小丸子遞到晚棠面前。

晚棠喜不自，雙手接過，笑盈盈地抬頭沖祁瑤道：“奴婢真是三生有幸，竟然能得五姑娘賞賜凝香丸。”

“那是自然，這凝香丸可是取用二十四節氣里的二十四種花制，需是晨曦帶或者帶霜的……”

祁瑤的丫鬟揚著下說話時，晚棠便認真聽著講，任由祁瑤把自己從頭到腳打量好幾遍。

祁瑤很快收回視線，看向手邊的蘭花洗洗眼。

則矣，卻俗不可耐。

雖然和那位幕籬人有幾分相像，氣質卻差了十萬八千里。

想起蕭峙在圍場里為當板子，祁瑤又嫌惡地瞥了一眼晚棠那張臉，白潤無暇，倒是和那位幕籬人一樣。

“咳咳咳……”祁瑤著一方的蜀錦帕子，掩咳了幾聲。

正在侃侃而談的丫鬟停下，關切道：“姑娘可是又不舒服了？”

祁瑤點點頭。

那丫鬟扭頭看向晚棠：“五姑娘不得污濁之氣，還是坐車轅上去吧。”

晚棠眨著清澈的眼看過去，佯裝沒聽清：“是讓‘我’自個兒坐車轅上去嗎？”

祁瑤又咳了一聲。

畢竟是主邀的晚棠，雖是個低賤丫鬟，今晚也算的客人，確實沒道理讓客人獨自吹風。其他丫鬟小廝跟在馬車后，讓晚棠下去跟著走也不合適。

那丫鬟明白了祁瑤的意思后，臉微僵，干笑道：“我們都出去。”

于是晚棠含笑應下，和一起挪到車轅上吹冷風……

元宵燈會設在靜水河邊的靜水街上，各的花燈看得人眼花繚。

暮下，燈市如晝，游人如織，不才俊千金們駐足在花燈前猜字謎。

祁瑤被丫鬟小廝們眾星拱月般圍繞在中央，不讓任何人靠近半步，晚棠作為客人自然也被圍在了里面。

一行人浩浩，緩緩往前蠕。

祁瑤很出來看燈會，這次只是為了看看晚棠這張臉。

看到不遠有個子贈了個香囊給一個讀書人，祁瑤眼前又浮現出蕭峙的形容貌。

以前最是不喜武將的魯，可那日他護著幕籬人的景總是不經意間浮現，那樣的玉樹臨風、英姿煥發，一想便忍不住面熱心跳。

余瞥到晚棠，又想起那個幕籬人：“你可喜歡看花燈？”

“嗯！”晚棠重重地點了下頭，“真是太好看了！多虧了五姑娘，奴婢才有此眼福！花燈好多啊，這里和白晝一樣！”

祁瑤鄙夷地收回眼，俗淺陋。

能對造威脅的，只有那個幕籬人，而不是區區一個丫鬟。

微微揚起下：“此乃火樹銀花不夜天。”

“五姑娘真真是京城第一才，出口章，太厲害了！”

祁瑤嫌聒噪，便朝一個丫鬟道：“我累了，要去那邊歇息。你陪繼續逛，若到喜歡的，買下送給便是。”

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態，語氣里盡是施舍之意。

晚棠又奉承幾句，祁瑤嫌惡的眉頭越擰越深。

不打算再讓這個丫鬟上的馬車了，只坐車轅都不行，于是扭頭讓另一個丫鬟去租一輛犢車。

那廂，晚棠沒心思看花燈，只是盯著花燈暗自思忖。

一番接下來，祁瑤日后若還是像前世那樣做蕭峙的夫人，其實也不錯。

比宋芷云清高，應是不屑像宋芷云那樣磋磨妾室通房的。

祁瑤的丫鬟比晚棠更看花燈，一眨眼的工夫就走開七八步。

晚棠哭笑不得，到底是誰陪誰？

正要追上去，旁邊過來一群人，晚棠被開更遠。

正要出聲喚那個丫鬟，手腕忽然被人拽住，一道悉的聲音竄進耳中：“侯夫人有話代，跟我走！”

拽晚棠的不是別人，正是景侯夫人邊的老嬤嬤，當初在錦繡苑被晚棠騎著打的那一位。

眼皮耷拉，呈三角之勢，正兇神惡煞地瞪著晚棠：“老實點，夫人這次可是要抬舉你！”

晚棠另一側也出現個壯婆子，不等晚棠出聲，倆人便又架又拽地把晚棠往人群外帶去。

晚棠心念微。

想到馮姨娘和六郎，也想到蕭峙帶去摘星閣的那一晚。

晚棠很快被帶到一條僻靜的巷子，景侯府的馬車就停在那里。

晚棠上馬車一看，景侯夫人正端坐在里面，一張臉憔悴不堪，的子也消瘦一大圈。

晚棠暗暗心驚，正要見禮，被景侯夫人擺擺手免了：“可想起你生母了？”

如所料，晚棠張大眼睛搖搖頭：“奴婢不記得。”

侯夫人氣得牙，卻又奈何不了，強歡笑道：“你生得貌，一雙手也靈巧，打你進府起，我便覺得你不該只做個丫鬟，這才對你嚴苛了些。你雖是個野種，不過到底是馮姨娘肚子里出來的，我這個當家主母自然盼著你好。”

侯夫人說著違心話，佯裝慈地看著。

晚棠也說瞎話：“多謝夫人用心良苦。”

“眼下有個好機會，能讓你翻做武安侯府的主子，你可愿意？”景侯夫人艱難地說出這番話，笑得比哭都難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