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大趕忙拉著兒子，回到餛飩攤旁，畏畏地問道：“貴人有什麼吩咐？”

朱慈烺問道：“他剛才說，要被送到王府去當太監？王府又哪有資格，擅自增加太監？”

藩府的太監數量，都是有嚴格限制的，并且必須從皇宮中選派。

藩王沒有權力自己在封地招收太監，否則就是違制，弄不好是要被宗府置的。

云逍冷冷說道：“趙王在封地如此肆無忌憚，又哪里會把宗法制度放在心上？”

王承恩默默地記在心里。

這又是趙王朱常㳛的一條罪狀。

朱慈烺指著黃太平，不滿地質問黃大：

“他是你親生的？”

“你這當爹的，怎麼忍心把他送去當太監？”

“不孝有三，無后為大。你不想延續香火了？”

黃太平‘哇’的一聲，抱著父親的大痛哭起來：“爹，我不要去當太監，我就在爹娘邊……”

黃大抱住兒子，跟著一起痛哭：

“兒啊，爹送你去王府，是福啊！”

“家里沒糧了，田里的莊稼也被燒了，你留在家里，那就是個死啊！”

朱慈烺到心頭，像是被刀狠狠地扎了一下。

云逍眉頭一皺，開口問道：“昨天趙王世子放火燒田，你家的田也被燒了？”

“不是田里的莊稼給一把火燒了，娃他爺也被燒死了。”

“小人尋思著，把娃送去當太監，好歹也是個活路。”

“等把娃送到王府，俺就跟娃他娘一起，一繩子把自己結果了，免得留在世上活罪。”

黃大說著說著，嚎啕大哭起來。

這時周圍聚了很多人，聽了父子倆的遭遇，無不滿心凄然。

王承恩一陣大笑，“你這當爹的，真是個糊涂蛋！”

黃大抹了一把眼淚，愕然看向王承恩。

“趙王和趙王世子，由于犯國法，殘害百姓，已經被抓了起來，彰德知府與趙王府同流合污，也被法辦了。”

“這些年趙王府，從百姓那里巧取豪奪的田地，都會如數退還給百姓。”

“昨兒個趙王世子焚燒的麥田，今年也不用租子了，并且損失多糧食，府都會足額賠償。”

“鬧出人命的那三家百姓，府會拿銀子恤，朝廷也會依律嚴懲行兇的趙王世子。”

“如今趙王府都被兵給封了，你卻要把兒子送到王府去當太監，自己還要尋短見，這不是糊涂嗎？”

王承恩指著黃大一通數落。

周圍的百姓全都愣住了。

寂靜片刻之后，人群發出一陣哄笑。

“這位客在說笑話呢！王爺和世子是皇帝的親戚，王法能辦的了他們？”

“府就是皇帝的，會給咱老百姓賠錢？這位客，大清早的，在這兒說夢話呢！”

眾人又是一陣大笑。

王承恩面紅耳赤，可當著云真人和太子的面，又不能發作。

“他說的沒準兒是真的！”

一名圍觀的百姓大聲說道。

人群頓時安靜了下來。

“昨天有朝廷的賑災車隊到了安，聽說趙王府的人出城跟他們鬧了一陣子，連常山中護衛的兵馬都出了。”

“聽說后來常山中護衛的兵，還有趙王府的護衛，全都給抓了起來，裹挾來的佃戶也都被驅散了。”

“就是不知道王爺和世子，是不是真的給抓了。”

一人難以置信地說道：“按輩分，王爺是皇帝的叔父，王法都是他家定的，誰敢抓他？”

“就是啊！王法啥時候管過王府？”

“別的不說，王府修了幾十年的王陵，死了那麼多人，有哪個過問過？”

“王爺就是皇帝的家里人，連巡南青天都不敢管，誰能的了他？”

……

噪雜的議論聲傳朱慈烺耳中。

他的臉變得十分難看，嘟囔道：“父皇的名聲，都被這些藩王給敗壞了！”

就在這時，城門那邊一陣。

眾人紛紛舉目看去，就見從城出來一隊人馬。

為首的十幾個騎士，穿飛魚服，腰挎繡春刀，正是讓人聞風喪膽的錦衛。

錦衛的后面，跟著幾十個兵士，押著長長的一串囚徒。

這些囚徒都是穿，卻都被摘了帽，披頭散發，戴著枷鎖鐐銬。

為首者穿紅袍，赫然是彰德府知府鄭可賢。

后面還有一些是趙王府的屬，以及管事的太監。

目睹這一幕，人群一片嘩然。

“我天，怎麼把知府老爺給抓了起來？”

“不是知府，還有好幾個大老爺！”

“那不是王府的人嗎？”

“天啦，這是天要塌了嗎？”

……

幾十個囚犯被押到城墻，一字排開跪在地上。

為首的錦衛千戶坐在馬背上，朗聲說道：“肅靜！”

喧鬧的人群立即安靜下來。

錦衛千戶取出一份文，大聲宣讀彰德府員和趙王府的種種罪行。

其實這些人的所作所為，遠不止于此。

事發倉猝，為了安百姓，暫時也就搜羅了這麼多……夠砍腦袋就行了。

“皇太子、國師令旨！”

“彰德知府鄭可賢，斬立決！”

“趙王府總管太監秦家興，斬立決！”

“常山中護衛孟凡城，斬立決！”

……

殺的人不多，也才十幾個。

剩下的員雖然定了罪，卻準許其戴枷坐堂，以觀后效。

等錦衛千戶宣讀完畢。

鄭可賢不甘地嚷起來：“本是朝廷四品命，不經三法司會審，陛下勾決，太子和國師也無權殺本！”

那錦衛千戶冷笑道：“陛下特許國師，有先斬后奏的權力，別說是殺你這個四品兒，就是國公、總督，也是殺得！”

“斬！”

十幾把鋼刀高高揚起。

十幾顆人頭滾滾落地，鮮噴濺到城墻上。

陪斬的員有的嚇昏死了過去，有的嚇得屎尿齊流，臭氣沖天。

接著，帶著枷鎖的彰德府丞上前，用抖的聲音，宣布了幾項政令。

正是王承恩剛才所說的，退田，賠償，冤，賑災等等。

“老天開眼了啊！”

“皇上圣明，太子爺圣明，國師圣明！”

“可算是有了活路啊！”

……

城門前跪滿了百姓，歡呼聲、哭嚎聲，響一片。

黃大和黃太平父子倆，跪在地上連連磕頭，把腦門磕得鮮直流，卻是渾然不覺。

王承恩看著黃太平，心中一陣慨。

這小子，運道好，命子保住了。

自己小的時候，咋就沒這樣的好命？

朱慈烺滿臉通紅，興地握拳頭。

今天的事，可比戲文要彩多了，況且自己也是主角之一。

“貪就如同那韭菜，割一茬，很快就有新的冒出來，哪里殺的盡？”

“大明的吏治，得從子上整一整了。”

云逍嘆了一聲，陷沉思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