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5 章
聖娘娘發怒的事,一傳十,十傳百,不過半天工夫,人人得知。百姓閉門不敢出,生怕不聽聖的話遭日月神力責罰。
這正好方便了杜文卿,他帶兵從城東追到城西,跟捉泥鰍似的,把尼教頑固分子抓了個幹淨。
但陸安荀追那人後,卻遲遲沒回來。
蘇綰問:“那人到底是誰?”
“周紡。”杜文卿說。
蘇綰驚訝,原來是他。
卻也不意外,沒人能有那樣的一雙眼睛,野心、狂妄放肆、還高高在上。
高高在上......
蘇綰對心底冒出這麽個形容而狐疑,那人為何高高在上?
但已無心思去想,尼教徒潰散後,次日,臨川城的一些夫人們紛紛上門來拜訪。
彼時蘇綰正在用早膳,們來得猝不及防。
“拜訪我做什麽?”蘇綰莫名其妙。
雲苓說:“奴婢也不知,但皆在前廳等著呢。”
蘇綰看了看天,這會兒才不過辰時剛至。來這麽早,看來大家昨晚都睡不著。
這就有意思了。
此前聽陸安荀說,州一半的員被尼教控制,興許今日來的這些夫人,恰巧就是那些被控制的一批。
或許是來打聽況的,又或許是來結討好。
蘇綰不不慢用膳,約莫過了兩刻鐘才起去前廳。
前廳裏已經坐了好些夫人,個個形容憔悴,打扮也不甚往日那般致,還攜著厚禮。
蘇綰扭頭瞧了眼將桌面堆得高高的禮盒,自己都嚇一跳,這還是第一次赤\\\\地看到場上賄賂的場面。
衆人見過來,皆有些局促。一位夫人起:“陸夫人,我們冒昧上門,可是打攪您了?”
蘇綰呵呵,你說呢?
并未回這話,含笑徑直坐去上首。然後明知故問地開口:“不知各位夫人來這麽整齊是為何事?”
衆人面上笑得僵。
蘇綰在們中掃了一圈,并沒發現羅氏。問:“奇怪,你們可見著知州夫人了?”
提到羅氏,們臉白了白。
知州大人投靠了周家,羅氏跟周夫人也走得近。臨川城出事前,羅氏就跟周夫人一起逃去了長涼縣,那裏是尼教盤踞之所,聽說陸大人已經帶兵去長涼縣鎮了。
也不知道羅氏這會兒是否後悔。
但們是真的悔得腸子都青了。
衆人尷尬了會,開始撇清關系:“我平日與知州夫人不大,是以也不清楚家的事。”
“哦?”蘇綰問:“那揚夫人今日來,是.......”
“我......我來探探陸夫人,另外......”說:“聽說陸大人與東京城來的欽差大人誼深厚,不知那位欽差大人陸夫人可知?”
杜文卿正在清算臨川城的事,此前跟尼教有過接的員皆扣押在署裏審查,想來這些人是想通過蘇綰打探杜文卿那邊的況。
蘇綰依舊微微含笑,卻并不想應付這些兩面三刀之人。旁的員能堅守正義底線,為何們就不能?這會兒出事了就個個開始找關系。
“諸位真是高看我了,我一介宅婦人豈知曉朝廷欽差的事?依我看,各位夫人還是回去吧,眼下州不太平,你們且看好自家府邸,莫讓小賊溜了進去。”
這話反諷,因為臨川城大的那夜,其他員府邸被沖了,就這些人家安然無恙。蘇綰說“莫讓小賊溜進去”著實把這些夫人們臊得恨不得鑽進地去。
衆人面不好看,卻不得不堅強地笑著。
蘇綰也懶得再應酬這些人,打了個哈欠:“實在抱歉,昨夜睡得不大好,得回去補個回籠覺,夫人們請回吧。”
“雲苓,”吩咐:“送客。”
“是。”
蘇綰起,不再看這些人懊悔的神,徑直出門。
陸安荀在州拼死拼活,這些人卻只顧快活而不顧拖後,東窗事發又想來討好賣乖。天底下哪有這麽好的事?
蘇綰鄙夷。
回到後院,坐了會,又吩咐人道:“派人去打聽打聽長涼的況。”
也不知,現在陸安荀那邊如何了。
長涼縣現在很是混。
周紡逃到長涼,集結尼教教徒做最後的反抗。
他至今都不能理解,分明計劃得好好的,州百姓也被他掌握,所有一切,只待他最後一步謀劃便可大功告。卻不想,聖游行最後一天,事居然天翻地覆地變了。
現在外頭人人都在談論聖娘娘發怒的事,連許多尼教徒也深信不疑,害怕聖娘娘用日月神力責罰而跑路。
但周紡清楚,這世上沒有什麽聖娘娘,那聖木雕都是他自己造出來的,哪來的聖娘娘呢?
可那日他站在高臺下,卻瞧見了蘇綰手上的。那強烈而耀眼,且很聽的話。指東,就移到東,指西,就移到西。
他曾聽說江湖上有些能人異士可縱邪祟,難道這個蘇氏也有如此異能?
但不論如何,謀劃這麽久的事就這麽敗了實在不甘心。
周紡陸陸續續殺了幾個逃跑的教徒後,倒是將其他尼教徒震懾住了。跑是個死,不跑興許還能活,還不如跟府的人鬥爭到底。
是以,當陸安荀帶兵前來討伐時,尼教徒頑固抵抗,最後棄城逃進了深山。
陸安荀也追進深山。
蘇綰聽說此事,忍不住擔憂。
眼下已是臘月,深山冰天雪地寒迫,且陸安荀并不悉地形,萬一中圈套豈不是天天不應地地不靈。
事實證明,的擔心是有道理的。
那座山本就是尼教的地盤,他們沒于山中悉各地形,陸安荀在山裏與尼教的人混戰三天三夜也未能將其剿滅。
如此一來,反而把自拖得疲憊不堪。
這天,眼看天黑,陸安荀帶人退進山裏歇息。
“今晚有暴風雪,我們先在這躲一夜。”陸安荀說。
跟在他邊的,是州守城中郎將薛小將軍薛珹。年紀跟陸安荀相仿,一開始聽陸安荀說要親自帶兵剿滅尼教,他還有些不看好。
畢竟這可不是簡單的民,這些尼教手上裝備齊全,有造反的兵。而且陸安荀年輕又是個文,從未上過戰場之人居然要帶兵平。他曾預測,陸安荀絕對堅持不過兩天。
可沒想到,陸安荀雖是文卻對帶兵作戰很擅長,不論是城市巷戰,還是山野叢林戰,皆有他自己的見解和謀算。在深山裏跟尼教斡旋的這些天,若不是有陸安荀帶領,他們這些人早就掉進尼教設好的陷阱中了。
是以,這會兒薛珹對陸安荀佩服得很。
聽陸安荀說夜裏有暴風雪,他深信不疑,當即命人整頓歇息。
過了會,他又走回陸安荀邊,此時陸安荀跟前已經生了堆火。
他問:“陸大人,我已派人出去尋走失的人。”
陸安荀已經沒所謂,這山裏苦,興許許多人走失後已經出山。不過尼教現在也被他們打得不氣候,眼下就周紡守著一山坳死活不肯出來。
“尼教殘餘勢力頑劣,我們明日可要強行攻?”薛珹問。
陸安荀默了默,卻問:“還剩多食?”
薛珹了嚨。
本沒有剩的食,他們帶進山的面餅早就吃完了,今天下午還是在雪地裏刨的野薯。
“還有幾筐木薯。”薛珹回道。
聞言,陸安荀著外昏暗的天。外頭寒風簌簌,吹得人臉頰生疼。別說那些年的兵,就說他自己,在山裏這幾日吃力得很。他手掌裂,一下都火辣辣地疼,這會兒連烘火都不能,不然會疼得想撓,而越撓越疼。
這一刻,不知為何,突然很想蘇綰了。
離開的日子真不是人過的。
他想。
若蘇綰在這,說不定還能給烤個焦黃的地瓜吃。還有熱茶喝,有溫暖的棉被睡覺。
蘇綰就是這樣,任何時候都是讓自己活得舒服的人,跟在邊的人也深其益。
“明日攻。”陸安荀說:“盡快滅了那幫畜生我們回去。”
薛珹愣了愣,還是頭一回從他口中聽到這種俗的話。
卻又毫不違和,似乎陸安荀骨子裏就是這樣的人,能文能武,亦正亦邪。
“好。”薛珹點頭:“一會我將剩下的木薯煮了,分給兄弟們吃飽,明日攻打尼教。”
盡管他清楚,區區幾筐木薯不一定能讓人吃飽。而明天最後一攻,也不一定能活著回去。
今晚大家都顯得有些沉默,卻奇異地團結,衆人背靠背坐在火堆旁,互相給對方取暖。
陸安荀孤闔眼,像是睡著了,又像是在靜默想念什麽。
夜裏,果然下起了暴風雪。雪花將山口裝點得一片白,即便在漆黑的夜裏也能清晰可見。
山裏的風狂而野,宛若鬼哭狼嚎,瘆人得很。
陸安荀聽了一夜,在淩晨來臨時才迷迷糊糊睡過去。卻又不知睡了多久,有人喊:“天亮了!”
他睜開眼,外果真刺眼的白。他起活了下發麻的胳膊和,走出外。
雪已經停了,耀眼的令他眩暈片刻。
他聽見薛珹在他耳邊說:“陸大人,兄弟們已準備好,可要現在出發?”
陸安荀點頭,深呼吸口氣:“走吧。”
他咬牙,周紡這猾的狗賊,他今天必須抓到。
這一仗打得艱難,周紡帶尼教徒守著山坳占據優勢,陸安荀帶兵攻了許久也未能進其中。
歇息片刻後,陸安荀想了個主意,讓薛珹帶人繼續佯裝攻打,而陸安荀則換了裳從懸崖峭壁悄悄進山坳。
這般,到了午時,薛珹總算帶兵沖進山坳,活捉了許多尼教徒。只是他命人尋了一圈卻尋不到陸安荀的影。
這廂,陸安荀卻又是追周紡去了。
經過這幾天的打道,他發現周紡此人上疑點頗多。他手矯健功夫了得,并不像一個商人能練出來的。
而且對作戰也很是有經驗,像是曾經帶兵打仗過。
陸安荀與他手時,他上的功夫也很是怪異,不像是中原武學。
這麽一個神的人,越發令他起了好奇心,非要抓到好好問一番不可。
但眼下的況是,陸安荀這邊的人又又累,已經疲力竭。而隔著半山腰的對面,周紡帶著護衛與他們對峙。
兩撥人各自觀察對方按兵不,但很快,周紡那雙犀利的眼看出了陸安荀在強撐,是以不不慢地又折回來。
陸安荀點頭:“算你識相,趕過來,乖乖讓老子揍一頓。”
周紡和他的護衛也很是狼狽,看起來比陸安荀好不到哪去,可好在他們的人比陸安荀的多,以多勝很有可能。
周紡一雙狹長的眼宛若狼般犀利:“陸大人,死到臨頭還,我原本想就此收手,是你不肯放過我,那就別怪我不客氣了。”
他提劍朝陸安荀刺來,陸安荀立即躍起迎上去。護衛和兵們也加,一行人在半山腰混戰,打得雪沫紛飛。
陸安荀帶來的人手不敵,漸漸落了下風,最後幾乎只剩下陸安荀一人。
他咬呀強撐,在周紡一劍下來時,力不支彎了子。
“陸安荀,我惜你也是個英雄人,可你壞了我的大事。即便我不殺你,東京城也會有其他人殺你,我今日還是送你一程吧。”
他這話說得奇怪,可陸安荀此刻無暇考慮。
“你今天殺不了我。”陸安荀道:“我卻能捉你。”
“還?”周紡正挽劍刺過來,那廂就聽見不遠有人大喊。
“陸兄!陸兄我來了!”
是杜文卿。
陸安荀嘿嘿笑起來,他早就聽到杜文卿的聲音了,所幸他來得及時。
周紡見了,眸一瞇,忙收劍逃離。
陸安荀繼續追上去,杜文卿帶著人也跟其後。
約莫一刻鐘後,周紡跑到山頂。後是懸崖,眼前是追兵。
已退無可退。
陸安荀站定:“周紡,哦,也許你不是周紡。但不管你是誰,降吧,回去看你表現或許我能留你一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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