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2 章

祁淵神冷淡嚴肅：“蘇小姐，本有樁案子調查，還請蘇小姐下馬車回答些問題。”

蘇嫻茫然：“不知祁大人指的是什麽案子，為何會問話于民。”

“陳大香燭鋪，蘇小姐忘了？”

沒忘，那是名下的鋪子。蘇嫻忖了忖，起下馬車。

對祁淵福了福：“大人，不知這間鋪子牽扯的是哪一樁案子？”

兩人站在巷子口，旁就是一樹梨花。花落在頭頂，祁淵盯著頭頂看。

久未見他出聲，蘇嫻擡眼：“祁大人？”

祁淵面無表：“蘇小姐可是弄錯了份？”

“什麽？”

“是本有話問蘇小姐，而非蘇小姐問本。”

蘇嫻垂眸：“祁大人請問。”

“陳大香燭鋪可是你名下的？”

“正是。”

“經營多久了？”

“在閨中時便由我經營，已六七年。”

“六年還是七年？”

“......這與案子有關？”

見分明不大耐煩，卻努力著子的模樣，祁淵想起此前在牆外聽到的那番話。

看著溫婉，脾氣倒是不小，宴會上，堵得人人啞口無言。

莫名地，他有些想笑。

“是否與案子有關，由本判斷，你只需如實回答本的問題。”

蘇嫻默算了下，答：“六年零三個月，這間鋪子是時父母留給民的嫁妝，故而時間久遠。民打理多年從未出過紕，若是扯上什麽案子，想來是誤會，還請大人明查。”

“嗯。”祁淵淡淡應聲。

蘇嫻又等了會，見他不再說話，福了福：“不知祁大人還有問題嗎？”

默了默，祁淵開口：“你適才說得對。”

“什麽？”

“丈夫納妾養小卻還要故作大度含垢忍辱，這樣的賢良淑德不適合你。”

蘇嫻一愣，又聽他道：“犯錯的是蕭毅，而非蘇小姐。”

祁淵解釋道：“適才我在沈府有些事，路過時無意聽到了。”

蘇嫻有些窘。

此時此刻，心複雜。固然不後悔說出那番話，卻不願被祁淵聽到那番話。

當初是背信棄義于他，如今落得此地步，興許令他笑話。而那番話像是落魄的倔強，反而難堪。

蘇嫻低頭，強忍著恥：“多謝祁大人理解。”

驀地，突然想起此前聽到的一些風聲，想了想，問：“民曾聽說祁大人下朝時曾見過忠勇侯？”

“蘇小姐想問，你能順利和離是否本出力？”

蘇嫻默認。

祁淵道：“蘇小姐莫多想，蘇小姐的事于本有何幹系？”

聽得此，蘇嫻暗暗松了口氣。

彼時聽說這事時，確實有過猜測。若真是他從中幫忙，不僅負祁淵還欠他人，教如何過意得去？

今日聽他這般說，反倒安心些。

祁淵察人心，哪怕只一個眼神一個作皆逃不過他的眼，蘇嫻此刻的想法他又豈會不知？

莫名地，他心裏不大爽快。

這一不爽快，周的氣息就變得寒涼。

蘇嫻也到了，又等了會，道：“祁大人若無其他問的，恕民先告辭。”

說完，行了一禮，轉上馬車。

車轉時，餘從窗邊瞥過，只見祁淵靜默站在梨花樹下，也不知在想什麽。

蘇嫻回到家已是午時。

蘇綰第一個在大門口相迎，從頭到腳上上下下仔仔細細地打量這個大姐，滿眼笑意。

蘇嫻問：“小妹笑什麽？”

“大姐，”蘇綰說：“茶宴上的事我聽說了。”

蘇嫻離席後，茶宴沒多久也散了，蘇嫻在宴上說的那些話如風一樣吹得極快。陸安荀耳報靈得很，第一時間就回來跟說了大姐的英勇事跡。

蘇嫻有些局促。

蘇綰道：“大姐不必多慮，我倒是覺得大姐做得好，你是這個。”

比了個大拇指。

蘇嫻松了口氣，笑起來。

“其實那番話說完後我并不後悔，但我擔心會連累你們名聲。”說。

蘇綰擺手：“嗐，我豈在乎這個？二姐也不會在乎，至于三姐嘛，算了，三姐整日關在屋裏作畫，不知道。”

一番俏皮打趣，蘇嫻眉目舒展。

蘇綰發現，大姐這一趟出門再回來，像是變了個人。

面容依舊麗致，氣質依舊溫婉大方，只是不再端著貴表率的份。

眸子變得明亮，不再像往常那樣籠罩著淡淡愁緒。這一刻的，整個人散發一自在的、愉悅的氣息。

“大姐，”蘇綰挽著手臂：“我為你高興。”

“們以為我瘋了。”蘇嫻道：“但我很清醒，我只是不願再裝們想看的人。”

“說起來，我要謝你。”蘇嫻停下來，認真道：“其實大姐從小就羨慕你，我們四個姐妹當中，就你活得無拘無束。有時我在想，到底是誰給你的底氣，後來我明白，何須靠旁人的底氣呢？能靠的只有我們自己。”

“那日你勸我和離，勸我不必為旁人活，勸我只顧自己。其實......”蘇嫻笑：“我很心。”

過去多年，作為蘇家嫡長，抑或作為忠勇侯府的夫人，參加過各樣的茶宴，持著人人豔羨且敬佩的端莊名聲，應酬各樣人。

可如今，覺得膩了。

當了二十多年端莊賢淑的貴，已經倦了。從今往後，只想做自己，不會再奉承和容忍任何一個人。

是蘇嫻，以後便只做蘇嫻。

蘇嫻那番驚世駭俗的話在外傳得沸沸揚揚，很快也傳了柴氏和蘇老爹的耳中。

起初蘇嫻有些忐忑，生怕父母對失，畢竟父母辛苦培育二十多年，且對引以為傲。害怕父母會用失和難過的眼神看自己。

可沒想到的是，柴氏出門聽到這些話不僅沒生氣，反而質問對方：“敢問，我兒哪句話說得不對呢？”

柴氏固然也喜好名聲，可作為母親更憐惜兒。經過蕭家那些事後，認為兒過得自在舒坦才是正經，其他的都是屁。

蘇老爹訝異後，到欣。

——這才是他兒嘛，名聲不名聲的，他蘇家有錢，不稀罕那些浮雲。

“大姐只管在家住，爹養你一輩子。”蘇老爹豪氣說。

但說完，就被柴氏剜了一眼。

柴氏對蘇嫻道：“你能這麽想就好了，你素來心思重卻什麽都忍著，如今放下看開很好。你爹說得對，只管在家裏待著，不過你還年輕，若遇好姻緣也不必膽怯。”

蘇瑛接著柴氏的話說：“若無良緣也不必強求，不是還有我陪你嗎。”

話落，就被柴氏狠狠瞪了眼。

蘇泠說：“正好我平日寫詩作畫沒個流的，二姐和小妹一聽這些就頭疼。如今大姐回家，我們還可像時那樣。”

“這下好了！”蘇綰道：“難得人齊，不如晚膳咱們痛快吃一頓？等著，今晚我給你們弄好吃的。”

蘇嫻又哭又笑。

蘇家人仿佛天生有種強大的自愈能力，無論發生多大的事，只要一家人在一起，齊心，什麽風雨都無懼了。

像是經過一場烏雲大雨，雨後雲開，明。

蘇綰的心也跟著明，一大早，就抱著的孜然盆栽挪到牆角曬太。

桑葚從屋裏出來，不免好笑：“姑娘，那東西真好吃嗎？”

“單吃不好吃，得磨做調料，若在烤上撒一些，保準香得流口水。”蘇綰說。

這孜然還是蘇綰尋了許久，才從一個胡商那得來的。又費盡了九牛二虎之力從種子培育小樹苗。每日施、澆水、曬太，勤耕不綴總算是開了花，眼下，就等著它結果了。

蘇綰擺弄完的孜然，了個懶腰，問：“桑葚，讓你弄的東西弄來了嗎？”

桑葚道：“早準備好了，姑娘等著，奴婢這就去端來。”

過了會，桑葚端了個大盆來，裏頭全是腳鴨腳。

是的，蘇綰心一好就不安分，開始琢磨吃點冰鎮酸辣的。

“開始吧。”挽起袖子，坐在院子裏搗鼓起來，桑葚在一旁幫忙挑骨頭和剪爪指甲。

主仆倆興致，熱火朝天。

過了會，約間聽見隔壁陸安荀在喊富貴，聲音漸漸由遠而近。

蘇綰默數三聲，果然下一刻，陸安荀就蹲在牆頭問：“蘇綰，看見富貴了嗎？”

“看見啦，你兒子在睡懶覺。”

陸安荀瞥了眼，富貴躺在廊下一臉，許是聽見他喚它，尾還懶洋洋地甩。

他走過去，抱起富貴擼了兩把，問蘇綰：“在做什麽？”

“做好吃的。”蘇綰扭頭，見他著，嫌棄道：“陸安荀，你最近怎麽老穿紅？沒旁的服了？”

“......穿紅不好看？”

“再好看一直穿也看膩了啊。”

“......人真善變。”他嘀咕了句。

“什麽？”

“沒什麽。”陸安荀跳下來，瞧了眼主仆倆搗鼓一大盆爪鴨爪，嘆為觀止：“蘇綰。”

“嗯？”

“你這樣讓我想起件事。”

“什麽事？”

“刑獄司審罪大惡極的犯人時，也是挑手筋腳筋然後再把手腳砍下來。”

蘇綰頓時停下作，不共戴天怒吼：“陸安荀！”

阿西，這還讓怎麽吃嘛！

蘇綰飛快淨手幹後，追著陸安荀打。陸安荀沿著游廊躲來躲去，被打得嗷嗷，還差點踩著富貴的尾。

“四姑娘？四姑娘在嗎？”這時，院門口傳來張媽媽的聲音。

蘇綰停下來，對陸安荀比了個安靜的手勢，示意他躲進屋子裏。

陸安荀會意，利索地翻躍進了敞開的窗戶。

張媽媽走進來，“咦喲”地一聲，許是被院子裏的一盆腳鴨腳嚇到了。

“桑葚，這玩意咋吃？”

“張媽媽，姑娘說腌著吃呢，腌好放井裏冰鎮，味道得很。回頭做好了，我給您送些過去嘗嘗。”

“不了不了，腌制這玩意我可不敢嘗。”

說話間，張媽媽走到門前，蘇綰狀似才從屋裏出來。一臉乖巧老實：“張媽媽，可是母親那有事？”

“四姑娘，”張媽媽說：“綢緞莊派人來說上回夫人定的貨到了許多花樣，夫人讓姑娘親自去挑選。”

“何時去？”

“四姑娘這會可得空？”

蘇綰瞥了眼窗戶裏，點頭：“好，我知道了，我換裳就去。”

待張媽媽一走，推開門，就見陸安荀翹悠閑地坐在椅子上。

蘇綰盯著他。

“看什麽？”陸安荀莫名其妙。

“你打算坐到何時？”

“？”

“陸安荀......”蘇綰湊過去，笑嘻嘻問：“難不你想看我換裳？”

“......”

下一刻，陸安荀袍飛掠，又躍出窗戶。

留下桑葚搗鼓鴨腳腳，蘇綰帶雲苓出門。

上個月，柴氏在綢緞莊定了一批布，皆是日後蘇綰的陪嫁。如今到貨，便讓去挑喜歡的花樣。

因著蘇綰和陸安荀的婚期就定在明年三月，眼下所剩時間也不多，尤其裳被褥刺繡鞋都得抓起來，許多事柴氏自己顧全不得，索讓蘇綰也參與其中。

綢緞莊離蘇家不遠，兩刻鐘後，蘇綰到了地方。只是不想，在這裏遇見個人。

“蘇姐姐。”那聲音清脆洪亮。

蘇綰轉頭，門口進來個威武的影，遮了半邊天。圓臉柳月眉，眸子明亮。

不是曹慧是誰？

蘇綰停下，指了指自己：“喊我？”

曹慧走過來：“這裏還有旁人姓蘇嗎？”

可是......蘇綰納悶，何時跟曹慧關系這麽好了？

“巧啊，你也來買布？”蘇綰問。

“我在隔壁挑首飾，”曹慧說：“看見你的馬車，所以跟進來了。”

“有事？”

“有個告訴你。”

好嘛，曹慧是個藏的姑娘，蘇綰心想。

興致湊過去：“這回是什麽？”

“還是關于陸狀元的。”曹慧趕忙道：“蘇姐姐別誤會啊，我對陸狀元沒心思了，也并沒有刻意去打聽他的事，只是無意中聽我爹爹在書房說起的。”

蘇綰正：“是什麽事？”

曹慧低聲道：“翰林院授變了，原先定的陸狀元，現在了杜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