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修遠心口堵得慌，他又怎麼會不知道，唐音的出事了？

捐獻百分之七十的肝臟，雖然萬幸沒有直接死在手臺上，那也多半撐不了多時間了。

但他說不出那句話，只安道：“別那麼悲觀，你的不會有事的。”

唐音苦笑著：“希吧，小悅還需要我照顧。”

做的檢查項目有些多，驗還有彩超跟CT。

等檢查結果全部出來，已經臨近中午了。

顧修遠有急診，先離開了一會，等他再回來，唐音已經自己打印出了檢查單，坐在走廊上一張張地看。

顧修遠心里一沉，立刻加快腳步走了過去。

他第一次對唐音有些魯，幾乎是將那些單子搶了過去。

唐音冷不防被嚇了一跳，一抬頭，檢查單就都到了顧修遠手里。

唐音神很平靜：“顧醫生，這單子上很多東西我看不懂，你能幫我解釋一下嗎？”

顧修遠的視線定格在一張檢查單上，唐音問了他幾遍，他也沒回應一個字，整個人跟凝固住了似的。

唐音手走了他手上一張檢查單，他才猛地回過神來。

他面容著，出一比哭還難看的笑意。

唐音其實是做足了心理準備的，也很清楚結果不會好到哪里去，所以開口仍是很平靜：“特別嚴重嗎？”

顧修遠清了清嗓子，才說出話來：“不嚴重啊，都說了是你心理力太大了，只是有點炎癥而已，吃點藥就好了。”

唐音輕聲道：“顧醫生，我想聽真話。我把檢查單都拍照了，或者我到網上找醫生咨詢，也是能問到結果的。”

顧修遠沉默了下來，許久后，有些頹喪地在唐音邊坐下來。

“唐音，肝癌換肝臟也是可以保命的。”

雖然自認有充足的心理準備，但聽到這句話，唐音心里還是沒忍住狠狠了一下。

唐音用力抓住了手上的檢查單，指甲不知道是什麼時候折斷開來，鉆心的痛也沒讓有太多的覺。

還是覺得有些不太明白：“我以前的還不錯，肝臟也沒有問題。能突然到肝癌的地步，會不會有些奇怪啊？”

顧修遠強忍悲痛跟憤怒，沉聲道：“唐音，有些事你不知道或許更好。”

知道了，只會更加難過跟痛苦。

唐音攥的雙手打，語氣有些自嘲：“我只是想在死之前，有知道真相的權力……”

唐音離開醫院的時候，已經是傍晚。

顧修遠告訴真相后，沒讓他繼續陪著，而是獨自在醫院走廊上坐了一整個下午。

手機里有越來越多的未接電話，好像聽不到，也沒去接，就呆呆地坐著。

耳邊回響著顧修遠告訴的那些話：“你給夏思云，捐獻了百分之七十的肝臟。

肝臟捐獻過多，你在手臺上命懸一線時，是沈南洲以你丈夫的份，簽字要求繼續手。”

“你近期是不是攝了什麼藥，你積攢了大量的毒素。你的肝臟只剩下百分之三十，本來就很難支撐所需，正在緩慢地恢復期。

可那些毒素進一步對肝臟造了巨大的負擔，導致肝臟無法恢復，走向了衰竭癌變。”

唐音低著頭，將左手握拳頭，右手用手心蓋住了百分之七十的拳頭。

盯著余下來的那一點，想象著一個臟缺了這麼大一部分，很難想象人居然還能活下來。

百分之七十的肝臟被切割，沈南洲真狠啊，他應該很清楚，一個人只剩下百分之三十的肝臟，多半活不長了的。

以丈夫的份，丈夫。

唐音輕聲笑了，沈南洲，你怎麼配啊？

唐音走出醫院就診大樓的時候，傍晚時分，外面還是漫天飛雪。

今年冬天，江城的雪像是怎麼下都下不完。

沒打車，有些失魂落魄地往醫院外面走。

肝癌，小悅的白病，一片黑暗的前途。

絕這種東西，唐音其實會過很多次了，也沒太奢過有誰真能幫。

但這一刻，卻突然覺得這大雪天里真是冷，突然很能去到一個溫暖的地方，能聽到一點溫暖的聲音。

抓在手里的手機快要沒電了，唐音打開手機通訊錄，一路往下，最終視線落在“媽媽”上面。

還是沒忍住，撥通了那個號碼。

那邊沒人接聽，唐音在下著大雪的街道邊一直走，不知怎麼就是不想放棄，不斷地撥打。

過了老半天，那邊才終于接了。

喧鬧雜的聲音傳過來，夾雜著麻將“噼里啪啦”的聲音。

唐秀蘭的聲音異常不耐煩：“吵吵吵，一天到晚就會找老子吵！晦氣的賠錢貨，有本事就找你爸去鬧，找他要點錢來給老子！”

唐音間一哽，還是有些不太甘心：“媽，我能不能回來一趟？”

已經快兩個月，沒回過家，沒見過唐秀蘭了。

那邊的聲音更加煩躁了：“你想回哪啊？你買的那破房子，我已經賣掉了，才換了不到十萬，三兩天就花了。

現在我自己都沒地方住，你趕給我弄點錢來，找你爸也好，找沈南洲也好，找男人要錢你都不會啊？”

唐音沉聲道：“你把我房子賣了？那是我攢了好些年錢才買下來的，你就賣了十萬？你賣給誰了，告訴我。”

唐音之前自己做設計，也掙了些錢，都拿來買房子了。

在沈南洲半年前看到假的親子鑒定，認為小悅不是他的孩子之前，他雖然對唐音搭不理，但也沒太為難過。

自己工作掙錢，他也沒太阻撓過。

唐秀蘭多也是有點心虛的，怒聲道：“那麼個破房子賣了怎麼了，本來就是二手的，也沒幾間房，能值幾個錢。”

唐音聲線發冷：“我問你，你賣給誰了？”

唐秀蘭怎麼也不愿意說：“懶得跟你廢話。老子當年費那麼大心思，讓你上了沈南洲的床，讓你揣著孩子嫁給他。

還等著跟你吃香喝辣，早知道你這麼廢，還不如不浪費那個時間！”

唐音整個人跟掉到了冰窖里似的：“五年前那事，是你干的？”

那邊罵了句“廢”，直接掛斷了電話。

唐音再打電話過去，就關機了。

唐音木然看著被掛斷的電話，突然不知道，到底還有多殘忍的事實，等著去發現。

繼續往前面走，自己買的房子也沒了，現在是真的完全漫無目的地往前走。

不知道走了多久，夜越來越沉了，也沒注意到，有一輛車在旁邊停下來。

沈南洲從車上下來，幾步近到面前。

唐音頭都沒抬一下，像是繞過一個障礙一般，從他旁邊要繞過去。

沈南洲面更添幾分怒意，側一步又擋住了。

他怒聲道：“唐音，你就那麼下賤那麼耐不住寂寞，又來找顧修遠？”

唐音終于抬頭看了他一眼，面無表道：“沈南洲，你是不是詞窮啊？”

來來回回罵來罵去，也就那麼兩個詞。

沈南洲視線落到唐音手里的檢查單上：“這是什麼？”

唐音也沒打算藏著，直接將手上的單子遞過去：“你想看啊？那你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