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左右張,看著環伺周遭、虎視耽耽的半人和人類武士,不知道到底誰是起義軍的領袖。
所有的人都站著,只有一個著輕甲的人類盤膝坐在地上,低著頭,對他們的到來毫無覺。他的后,是遠東軍團迎風飄揚的旗海,他的面前,是一堆堆跡斑斑的魔族旗幟,正是今天的戰利品。那些鎧甲鮮明的人類衛兵、魁梧高大的半人護衛、神兇狠的蛇族戰士、沉默剛毅的龍人兵士、威風凜凜的各族將軍們,如同眾星環月地把那個坐著的人類擁在中間,神恭謹。
軍們如同夢游似的目瞪口呆:幾十萬遠東軍隊的統帥、魯帝軍團的終結者、威名顯赫的起義領袖明王,竟然是這麼一位斯文、削瘦的青年?那個人雖是坐著,腰筆,卻給人種疲倦的覺,形蕭瑟而落寞。第一眼,他們同時有了種覺:這個人的氣質,非同一般。在殺戮而腥的戰場上,看到這麼一個人,就像在炎炎烈日下徐徐拂過邊的一陣清風,讓沉浸在腥之中的心靈突然平和了下來。
紫川秀抬起頭來,著他們,目明澈。他笑笑:“辛苦了,各位。”
軍們臉上一紅,說不出話來。整整一天,人類輔助軍連箭都沒放過,一直在旁邊看熱鬧,何來辛苦之說?但他們又不能肯定對方是在譏諷,因為他臉上的笑容是那麼親切,語調溫和。雖然他很不禮貌地盤膝坐著對客人講話,卻沒有人覺得他的態度倨傲,反而覺得這是很理所當然的事。他的凜然氣質,仿佛天生就該立于眾人之上。
半人布森在旁邊提醒:“這位就是明王殿下,我軍的最高領袖。”
人類軍們如夢初醒,紛紛敬禮。紫川秀只是輕輕一點頭,就算還禮了。他故意表現得傲慢點,先在氣勢上住這群搖擺不定的墻頭草,這樣才方便跟他們涉。
人類軍紛紛介紹自己的份。他們一共是三個人,都是師團長的級別。一個李勒,一個梅羅,還有一個杜亞風。紫川秀看似漫不經心地問:“三位的職務是師團長,那麼在紫川家時候,各位的級別都應該是旗本吧?”
三人面一變。紫川秀的話,到了他們心底深最痛的傷口。一朝為叛逆,永世不得翻。
杜亞風師團長含糊其詞:“我們是遠東事變以后才任職的,原來并不是旗本……”
“哦?那是誰提拔的各位?雷洪副統領?還是各位的魔族主子?”紫川秀微笑著,但他的話語卻像是針一樣深深刺幾個軍的心頭,連旁聽的秀字營軍都面上變。
羅杰向著白川打眼:“大人頻頻挑釁,看來是打算要跟他們翻臉了,我們要做好手的準備。”
幾個軍的面變幻,青一陣白一陣的。梅羅沉著臉,李勒氣鼓鼓的地嚷嚷著:“兒子才想為魔族做事!不要以為我們日子過得舒服!”杜亞風在后面連連扯他裳,但李勒還是一個勁地說下去:“有本事,把我們全部殺了算了,何必這麼辱人呢!走到這一步,我們也是迫不得已的!魔族瞧不起我們,家族要殺我們,現在連遠東的鄉佬都瞧不起我們了!我們的苦衷,誰知道啊?”
紫川秀淡眉一軒:“有什麼苦衷?說來聽聽。”
“呸!”李勒一口痰唾了出來:“老子才不跟你這小鬼說!你懂個屁啊!”
“蹭”的一片輕響,周圍的秀字營衛兵同時拔刀出鞘,整齊得像是只有一聲響,一片刀耀眼。所有人的眼睛都向紫川秀:只要他一個點頭,一個眼神,他們馬上撲上去把這個無禮的家伙刀砍漿。
紫川秀微笑著搖搖頭。
士兵一起收刀。杜亞風松了口氣,只覺得汗水已經浸了后背的裳。他趕出來打圓場:“明殿下,您大人大量,不要跟這人計較。如果殿下對這事有興趣的話,讓我來說好了。”
“事還得從七七九年的事變時候說起。那時候,我們幾個都還只是小旗武士的職務,各自帶領一個大隊,隸屬于雷洪部下。七七九年的三月份,帝都旗本級以上高級軍會議召開,哥應星統領大人應命前去帝都,臨走前命令三位副統領堅守崗位,準備兵馬隨時應變不測。那三位副統領分別是遠東軍團的副司令雷洪、參謀長羅波,還有瓦倫要塞的鎮守司令林冰大人……”
紫川秀打斷了他的說話:“你不必從頭說起。接下來的就是帝都事件吧?這些我都知道了。我只是想知道,你們為什麼敢對自己的上司哥應星下毒手?當時是怎麼回事?”
白川和羅杰對視一眼。兩人都沒想到,那個已經逝世的遠東統領對紫川秀影響之深,竟然到了這種程度。事已經過去兩年多了,世事變幻、天翻地覆,人事已經全非,但紫川秀依舊在楔而不舍地追查哥應星之死的真相。白川看著那幾個人類軍,不為他們一把汗:如果他們幾個有份參與當年的事件,想活著出去恐怕很難了。
李勒忿忿地吵嚷著:“當時誰想過對哥大人下毒手,誰就是狗娘養的!我們本不……”
杜亞風扯了他一把:“夠了!讓我來說!”他面向紫川秀,緩和了語氣:“明殿下,您不是紫川家的人,我們也不必騙你:我們今天活到這種地步,算是夠無恥的了。
但是當年我們也算是堂堂的家族軍,再怎麼說也不敢舉逆犯上,更不要說對哥應星大人了。”
“那天的半夜里,忽然吹響了急軍號。我們昏頭昏腦地被召集起來,雷洪副統領對我們訓話,說帝都發生叛,哥應星大人正急召集我們,前往帝都勤王救國。
當時的形非常張,到都在傳說楊明華要謀位叛,而且又是我們的直屬長、哥應星大人的副手雷洪大人們親口說的,大家哪里有什麼懷疑?”
“我們當晚急出發,三萬人地出了瓦倫。行到黃石山一帶時候,上面又傳來命令,說有一隊楊明華的叛軍,穿著我們遠東軍隊的制服,打著哥應星大人的旗幟,冒充哥應星大人的親衛隊要前去要襲瓦倫要塞。我們聽了都很生氣:該死的叛軍,居然用這麼無恥的手段!雷洪跟大家說:‘不要沖,我們埋伏起來,殺他們個出其不意。
’我們全部埋伏在山崖周邊,一看,那路兵馬果然都打著哥應星大人的旗幟,穿著遠東軍的制服。沒等他們出山崖地帶,雷洪一聲令下,我們就拚命地放箭,結果……”
他黯然搖頭,李勒“砰”的一拳打在了地上,煙塵飛揚。另外一個一直沒出聲的梅羅,眼中淚閃。
“我們知道大錯釀后,有四個旗本軍當場自殺了,整個營地哭一片。該死的、那個雷洪,他也在哭,他說自己也是被人陷害,人家用假消息騙了他,而陷害他的人,就是林冰和羅波兩個副統領。他哭的傷心啊,連老虎見了都會掉眼淚的。結果我們又一次相信了他,起兵與林冰和羅波兩位大人對抗。——當然,也有人不信,指著雷洪大罵:‘叛賊!’,但那些人后來都被雷洪和他的親信殺了。”
“我們這些中下級的軍懵懵懂懂的,直到很久以后,我們才知道真相,但那時已經晚了。雷洪跟我們說,我們手上有了自己人的,家族已經不可能饒恕我們了。回頭是死路一條,倒不如跟他一起干吧,說不定還能尋條活路!”
“我們也是貪生怕死,那時候也沒別的路走了,就只好這樣一直錯下去了……”他低下了頭,說不下去了。
全場一片沉默。直覺地,紫川秀知道他們說的是真話。長久以來藏在心頭的迷團終于解開了,由一個親參與者口中,他知道了當年的叛行到底是怎樣發生的,心中波濤洶涌,表面卻是依舊平靜。
“那麼,各位來見我,有何指教呢?”
幾個軍對視一眼,最后還是杜亞風出聲:“殿下,我們是想來向您請求幾件事。
第一,今天我們的軍隊并沒有與您作對,希您能允許我們安全離開。”
紫川秀詫異道:“你們當然可以走啊!沒有人攔住你們!”
“謝謝殿下宏恩。只是您麾下的各路軍團正在追擊魔族的潰兵;還有游擊隊也在攔截魔族的敗兵我們擔心一旦上他們,會發生什麼誤會和沖突。想請求殿下您頒發一個手令或者路條,讓我們可以向您部下的各路軍隊、游擊隊證明。”
紫川秀點頭:“這個沒問題。”
杜亞風面欣喜之:“謝謝殿下!第二件事,在殿下繳獲的輜重車隊中,有一部分裝備和資是屬于我們部隊的,想請殿下開恩還給我們。”
紫川秀沉了一下:“車隊里的資,都是魔族從各地搜刮來的財富,是屬于遠東民眾的,不能給你們。但我可以從里面撥出部分糧食給你們,省點的話,足夠你們路上吃。”
雖然要求沒能完全滿足,但是幾個人類軍已經十分滿足了,覺這個明王雖然有點尖酸刻薄,但總還算通達理。杜亞風鞠躬道:“謝謝殿下,謝謝殿下!”連一直忿忿不平的李勒也說了幾句“謝謝”。
“但是,”紫川秀問:“你們打算去哪里呢?”
幾個軍對視一眼。杜亞風苦笑著:“殿下,我們這兩萬多人,也沒別的地方可去了,只有回魔族。請放心,如果下次與您遭遇,我們一樣不會與您為敵的。魔族不值得我們賣命。”
紫川秀淡淡地笑笑:“不會有下次了。你們知道魔族是怎樣對付逃兵的嗎?包在麻袋里,用馬蹄活生生的踩死。你們袖手旁觀魯帝軍團戰敗,他們不會放過你們的。”
幾個軍面驚惶之,出不知所措的表。紫川秀溫和的問:“如果你們沒有別的地方去了,UU看書 www.uukanshu.com到我這里來怎麼樣?”
幾個人有點猶豫,杜亞風問:“殿下,我們這種份,貴軍肯接收我們嗎?”
紫川秀笑笑,揚聲:“杜克!”
杜克從眾衛兵中出列,站到紫川秀面前:“殿下!”
那三人驚訝得連話都說不出來了:“杜克,你沒死?”
紫川秀微笑:“杜克,你跟他們說。”
“是,殿下!”杜克轉向那三人,把自己走投無路后被明王收留的事簡略說了一下,他還興地告訴自己的舊上司:在明王軍中,自己不但沒有被歧視,還由于作戰勇敢,已經當上軍了!
“但是,”三人都被說了,但是還有點猶豫。杜亞風說:“但,我們都還不知道殿下的真實份?”
杜克回轉頭向紫川秀,紫川秀向他點點頭,示意批準。于是杜克湊近那幾個人的耳朵,小聲地說了一句話。那三個人吃驚得原地跳了起來。他們立即下定了決心。杜亞風激地說:“殿下,請允許我們加!”
紫川秀靜靜地站起來:“歡迎你們加秀字營。如果真相真如你們所說,未來只要你們在對魔族的戰爭中,勇作戰,以雙手洗清罪孽,有朝一日,我保證會讓你們堂堂正正地重返紫川家!但是,你們如敢有任何不軌之心,無論追到天涯海角,我都不會放過你們,雷洪就是榜樣!”他語調森嚴,冷峻得猶如顛峰上終年不化的積雪。
三人一下子拜服在地:“秀……不,明王殿下,以后我們的命,就都給殿下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