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森帶領的半人戰士陸續地在對面的叢林間出現,當紫川秀部隊到達時,他們正散開來,或躺或坐地歇息。看到人類的士兵加他們的行列,半人眼睛里出了厭惡和蔑視,卻沒有人出聲。想來事先他們已經得到了布森的警告。
漆黑中,一個骯臟的半人攔住了他們,費了一番勁頭紫川秀才認出了,原來眼前的這個骯臟的家伙正是他們一直在找的布森。他的頭上包扎著一塊污斑斑的土布繃帶,上散發出一腥和汗酸混雜,難以形容的味道,有潔癖的白川退后了一步,屏住了呼吸。
“是明秀嗎?”布森原先洪亮的嗓子現在已經變得沙啞而疲憊。
紫川秀走上來:“我在這里。您傷了嗎?”
“我看不見了!”布森嚴厲而委屈地喊道:“我為什麼會看不見的?為什麼?魔族兵不過只是朝我腦上敲了一下,又沒打著我的眼睛——結果我就看不見了。為什麼?”
就著樹林間滲下來的星,紫川秀呆呆地看著對方那圓睜的雙眼,看上去毫無異狀,只是瞳孔呆滯。雖然紫川秀不是醫學方面的專家,卻也明白了,很有可能是因為對腦袋的強烈的一擊導致視損失明。
他輕聲地安他說:“不要的,不要的,只是暫時的,你會好的。”
布森漠然地點點頭:“明秀,我們盡力了,但沒能阻止魔族,他們仍舊在前進,我們傷亡慘重。”
就是不用布森說,紫川秀也可以看出了,他們確實傷亡慘重。在林子中間的草堆里,躺著奄奄一息的重傷員們——肚皮被魔族兵刺槍挑破流出了腸子的、斷胳膊的、腦袋開花的——傳耳朵中的嘶啞聲連綿不絕。
幾個瘦骨嶙峋的半人婦正在傷員附近忙碌著,用燒酒給傷員們清洗傷口——這引起了傷員一陣可怕的吼——用土布做的繃帶和半人慣用的草藥給他們包扎傷口。
更遠的,躺著的是那些已經不會也不會的人,尸整整齊齊地排一片,一片白茫茫的草席蓋住了那些戰死士兵的臉。
“魔族仍在前進……”布森喃喃地說,他出手在面前舞著,彷佛想抓著什麼并不存在的東西,紫川秀連忙抓住這雙抖而慌的手,出對方的焦慮。布森用力地反握住紫川秀的手,突然平靜了下來:“絕對不能讓他們到達圣廟!絕對不能!”
“是的,他們不可能到達圣廟的。”紫川秀安布森說:“這幾天,我們給了他們很大的打擊,我們燒了他們糧草車隊,我們殺了他們的一百七十三個士兵,他們現在前進得越來越慢了、越來越小心了——他們已經在害怕了!只要我們堅持住,援軍會很快趕來的。”
布森側著腦袋傾聽著,他長舒緩了一口氣:“你們干得很漂亮,明秀,比我們這組干得好多了。我們只殺了不到一百個魔族兵,卻死了六十多個弟兄,傷了七十多個——明秀,現在我看不見了,你領著我的人繼續干吧。”
紫川秀習慣地點點頭,馬上想起來對方現在已經看不到了,他用力地握了對方的手,表示同意。布森如釋重負地松了口氣,旁邊的半人士兵攙扶著他下去了。
“準備聽候您的指示,明大人。”
紫川秀回頭看了看,一個年輕的半人士兵站在后面。紫川秀認出來了,他就是前幾天當紫川秀從圣廟回來時候給紫川秀領路的。紫川秀點點頭,問:“你們隊伍還有多人?”
“報告大人,我們隊伍里保持有作戰能力的還有二百一十七人。”
“他們跟我走。三里外的龍牙山下有魔族的一個大隊,我們把他干掉。你們的人,編我的隊伍中。”
“是的,大人。”那個半人小伙子毫不猶豫地執行了紫川秀的命令,從樹下把那些睡著的士兵一一醒,半人士兵們沉默地加了紫川秀的行列。
相比于紫川秀這邊清一地佩帶馬刀,他們的武就顯得五花八門了。
有刀刃上銹跡斑斑的馬刀,有的是手工打磨的標槍,有的是狼牙棒,有的只是一鐵,但無論誰都不敢小看他們,半人那魁梧的軀和滿溢的戰意彌補了他們兵上的不足。看得出來,他們對自己的指揮突然變了人類有點不愿,但還好,并沒有人出聲抗議。
白川在小聲地清點人數,過了一陣子,小聲地湊過來跟紫川秀說:“大人,我們一共是兩百七十人,其中有五十三人是人類,其余的都是半人。”
紫川秀點點頭。可以說,保衛圣廟的武裝力量中最強大的一支已經掌握在自己手上了,因此責任也落在自己上了。他盤算著用這麼一支不大不小的部隊可以干些什麼。
魔族已經加強了警戒,現在他們行都是以整個大隊為單位的,再想像前幾天那樣找到那些落單的中隊下手已不可能了。可是,自己啃得下整整一個大隊,五百多人的魔族軍嗎?
紫川秀沒有把握。
但是,現在魔族距離最后防線千尺崖已經不到一天的路程了,如果今天晚上還不能給魔族軍以重創,那按照布丹原先的安排,全部的游擊隊將收回去嚴防守千尺崖一帶,再也沒有出擊的機會了。
他走到隊伍的前面,揚聲問:“有悉這一帶地形的嗎?”
參差不齊的幾只手舉了起來,幾個當地的半人士兵出列,面無表地看著紫川秀。
紫川秀把他們過來,打開地圖指點他們看:“三里外,魔族軍的一個大隊正背靠著龍牙山歇息,他們正面防范得很嚴,但是背面靠懸崖的那邊,卻是本毫無防備的。你們誰知道上龍牙山的路嗎?”
半人們都不出聲,面面相覷。
最后只有一個穿著狼皮背心的半人舉起了手:“明大人,我是多馬村的采藥人,我知道一條小路可以上去,但是這條路非常危險的。”
“再危險我們也不怕!”那個先前為紫川秀帶路的半人小伙子搶著說:“大人,你讓我們去吧!”
其它的士兵也紛紛表態:“為了保衛圣廟,我們不怕危險!”
紫川秀默默地看著土兵們激地表態,一個個群激憤。他忽然覺得布丹實在很可惡,為什麼要這麼愚蠢,犧牲活的生命去守護一座死的廟宇呢?
在他原來的設想中,寶貴的兵力不應該這樣浪費的,應該在一個更大、更廣闊的范圍與魔族廝殺作戰,伺機消滅魔族的力量,而不應該這樣毫無迥旋余地地跟魔族死拚爛打。戰略上的錯誤定位局限了自己戰上的選擇空間,現在,只有依靠破釜沉舟的一戰來阻止魔族的前進了。
“那好吧,我們出發。”
星星在頭頂上閃爍著芒,長長的一行人攀爬在陡峭的山壁上。這是條非常險窄的小路,一邊靠山壁,只有不到幾寸的地方可以落腳,如果踏空了,另外一邊就是萬丈深淵。害怕引起魔族的注意,隊伍里沒有點火把,只有依靠頭上那片依稀的星照明。
士兵們扶著山壁,戰戰兢兢的前進,生怕重心不穩失足——先前已經有一個半人士兵因為一腳踩在松的浮士上一下子失去了平衡,子突然向外傾斜,他的手無力地在空中舞了一陣,卻抓不到什麼可以穩住的。他后面的士兵也不敢手去救他,因為害怕會被他一起拉下去。整個隊伍都看到了,當這個士兵傾斜著子掉下去時,面上那絕的表。
但令紫川秀佩服的是,在整個過程中,自始到終,他一聲都沒出,就這樣默不作聲地掉了下去,就像一塊石頭似的沉默。
著他掉下去的深淵,紫川秀默默致敬:這個不知名的半人士兵,表現了他所理解的英雄氣概。
在危險的山路上攀爬了大概兩個小時,當部隊到達山頂那塊比較平坦而安全的區域時,已是凌晨三點鐘了。
紫川秀擔憂地看了下東邊的天空,害怕清晨的到來會讓他們一夜的辛苦為白費。
不知為何,到了山頂上才發覺,天上的星星反而顯得比平地時候更高了。
那個領路的半人走近來說:“從這里去,有一條小路,可以通到魔族背后的懸崖去。”
他首先在前面領路,帶著大家從另外一個方向下山。在黑暗中,下山比上山更為困難,幸好今天的運氣都還不錯,下山的一路上沒有人摔倒。
到了龍牙山懸崖的頂端,在前面引路的半人舉起一只手,士兵們一個接一個地舉起手來,把噤聲的信號傳遞下去。其實就是不用信號,大家也可以看到前方懸崖下面林盡頭跳躍的那一叢亮,那是魔族部隊休息營地的篝火。
紫川秀看了下天,一片黑黑的烏云,得很低,黑暗更加濃重了,估計是凌晨四點多了,正是夜襲的好時機。他喃喃:“正是時候。”揮一下手,秀字營士兵開始解開纏在腰間的長繩,一頭牢牢地綁在懸崖頂的大石上。十幾條繩子著山崖,同時悄無聲息地放了下去,繩子的落點正在魔族營地的后部,懸崖下面的那片黑暗林中。
幾個當地的半人上來向紫川秀請戰:“大人,讓我們先下去吧!”
紫川秀搖搖頭,這種特種作戰正是秀字營的特長,正好讓秀字營展示下特訓的果。
他小聲地問:“羅杰,白川,你們兩個誰先上?”
“我來!”兩人幾乎同時回答。
紫川秀點頭:“是白川先說的,白川,帶你的小隊上。”
“明白了,大人!”白川非常興,輕聲招呼十幾個秀字營士兵,帶著他們順著繩子爬了下去,那種輕盈的作和快捷的速度讓半人士兵看得呆了:他們的作比猴子還要靈活敏捷,十多米懸崖,不到幾秒鐘就下了,而且沒發出一點聲響。
落地的秀字營士兵立即擎出了隨的弓箭,半蹲著子。他們形了一個半包圍圈散布在落地點周圍警戒保護,一雙雙警惕的眼神在黑暗中閃閃發亮。
“第二組!”隨著紫川秀的一聲輕聲命令,羅杰迅速帶著第二批人類戰士同樣迅速地攀爬而下,這組和第一組會合后,土兵一下子向四面散開,伏倒在厚厚的樹葉層中,遙遙圍住了那一片閃爍的、跳躍著的火和影綽的營帳。
接著又是第三組秀字營土兵,紫川秀就在這一組中。他剛下來,白川對他做了個手勢,意思是:“第一組偵察完畢,沒有發現敵人有潛伏哨。”
紫川秀點點頭,虛切一下,意思是:“手吧!”
白川有點驚訝,用手指比出個問號來,意思是:“不等半人部隊下來嗎?”
紫川秀堅決地搖頭。等半人部隊下來雖然可以人多點,但是他們沒過這種專門的訓練,肯定會弄出聲音來的。如果讓魔族有了警戒,那就失去了戰上的突然了。
他再重復了一下先前的作:“殺!”
白川用目示意:“收到!”起一揮手,隊伍分散一字的散兵線,秀字營的士兵們彎著腰地快步前進,不時撥開擋在他們面前的樹梢和枝葉。
出了林子以后,隊伍步子變了小跑,只聽見靴子踩在地上集的刷刷輕響聲。由羅杰帶領著,第一道散兵線如同幽靈般閃了帳篷之間,他們行非常的輕,一點也沒有驚睡中的魔族士兵。
雖然只是臨時的宿營地,但是魔族軍的軍營布置得非常有規模,帳篷擺得整整齊齊,行與行之間,列與列之間都有一米的距離。這給紫川秀計劃中的火攻造了一定的困難:距離太遠了,火勢難以蔓延,而且沒等火焰蔓延起來,魔族士兵就會被驚醒了。羅杰一時間有點難以抉擇,他從帳篷之間探出個腦袋打手勢向紫川秀請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