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圣廟前大概半里路,山路鋪上了青石的臺階。兩人踏著臺階上去,眼前已經看到了圣廟巨大的紅大門和石頭圍柱了,布森對紫川秀說:“長老就在廟中的大殿里。你等一下進去就看到了。這一千多年來,你還是第一個進圣廟的非佐伊族人。”聲音很鄭重。
如果沒經過山下的那一片碑林,此刻紫川秀可能就要對布森的話嗤之以鼻了:“什麼了不起的,不就是鄉下的一間破廟嗎?比起我們帝都紫川家的議事大廳差遠了。”但現在,他明白,圣廟對于遠東半人的意義確實是十分重大,為了捍衛它,千百年來佐伊族的戰士死傷無數。
他嚴肅地點頭說:“謝謝。”
想了一下覺得不夠懇切,又補充說:“我到十分榮幸。”
布森滿意地點頭,他在前面領先帶路,兩人進了大門。紫川秀看到了,圣廟的結構與人類所經常供奉的廟宇差不多,正中是大殿,估計是供奉半人景仰的神靈。兩邊各有側房,里面是什麼形卻無法得知。
他們進大殿,布森先恭敬地對大殿正中供奉的神像行跪拜禮。一見之下,紫川秀幾乎笑出聲來了:在人類通常擺放佛像、觀音像的大殿正中位置,現在擺了一個三米多高的半人雕象,雕像做得相當惟妙惟肖,連那個半人祥和的表都表現出來了,想來這就是半人們所信奉的神靈了——這本來也沒什麼了不起的,每個民族都有自己崇拜的偶像。只是紫川秀在平時習慣了擺人類神像的位置,卻看到了一頭渾是的大神,這讓他一時很有點難以接。
他猶豫了一下,還是沒有跟著布森跪下去,只是對著神像恭敬地施了一禮。
“你為什麼不跪呢?”
忽然背后傳來了低沉的說話聲,紫川秀嚇了一跳。他現在雖然武功暫失,但是以前那敏銳的覺本領還是保留下來了,竟然有人可以無聲無息地潛到他后極近的地方而不被自己發現!
他猛然轉,一個穿著布服的年輕半人正站在他面前,著紫川秀。回過神來,紫川秀打量了對方一番、這個半人的個頭不高、瘦削、眉目開朗、白皙,一的發梳理得乾凈平整,上的服整潔得過了分,一塵不染,年紀似乎也不大,像個年,但氣質舉止卻予人很沉穩的覺。
紫川秀覺得,這個半人與他以前所見的半人似乎有點不一樣——但是哪里不一樣自己又說不出來。比起那些披著皮,扛著淋淋的狼牙棒,渾臟兮兮的同族兄弟們來說,他太整潔、太斯文了,與一般半人那種晦暗的眼神不同,他的眼睛相當的明亮。另外,他的皮白得彷佛是明的,彷佛可以看見脈在流似的。這給了紫川秀一種異樣的覺。
看到紫川秀發愣,布森走上來介紹說:“明閣下,這就是我們的布丹長老。長老,這就是德倫他們聯名推薦介紹給我們的明秀。”
雖然先前已經有了預,但是等布森證實時,紫川秀還是吃了一驚:眼前這個年輕得幾乎帶了稚氣的半人,真的是全遠東名聞遐邇的天才戰指揮家,同時又是幾百萬半人的神領袖嗎?
紫川秀深呼吸一口氣,鎮定說:“布丹長老,久仰大名了。您年輕得超出了我的想像。”
布丹淡淡一笑:“請放心,年輕不會傳染。明閣下,您不也是很年輕嗎?請跟我來吧。”布丹用的是人類的語言說話,而且說得非常的流利。但不知怎的,看在紫川秀眼里,他的笑容中帶有種年不該有的傷。跟在他的后面,紫川秀往大殿的側房走去,他注意到,布森村長留在了大殿,并沒有跟著過來。
兩人進了大殿旁邊的一間小屋,里面的陳設很簡單,有一張幾子和半人習慣會客時用的坐席。
紫川秀輕松地松了口氣。剛才的那個大殿實在太寬闊高大了,給人一種迫的覺。
現在換這種比較隨和的小客廳,他覺好了很多。
兩人分賓主席坐下,布丹微笑說:“明秀,剛才您還沒回答我呢:您為什麼不對我們佐伊族的守護神——奧迪大神的雕象行禮?難道您懷疑他的神力和存在?”
紫川秀沉了一下,選擇了個不至于怒對方的溫和回答:“我尊重貴族所信奉的奧迪大神,但是很抱歉,一直以來,我都有自己信奉的宗教,而且目前我還不打算改變信仰。”說到這里,紫川秀才想起,其實一直以來,自己并沒有一個信奉的宗教。
布丹輕輕點頭,說:“我們都堅信,是奧迪大神開辟了天與地,創造了世界上萬,也創造了世間的諸種族,對于我們佐伊族來說,奧迪大神是致高無上的。”語氣中并沒有多責備的意思,倒像是在為自己解釋。
紫川秀微笑,他知道了對方是個很文明的人,因為他懂得尊重別人的信仰。
“那麼明閣下,前陣子您的部下來過,現在您又親自大駕臨,究竟是為了什麼事呢?”
布丹語氣溫和,問得卻很直接。紫川秀覺得非常的難以回答,他總不能直接就說:“我是來找你合伙一起造反的!”
他沉了下,說:“長老,您居于深山之中,對于外界如今的局勢,您了解嗎?”
“我不敢說全部知道,但您說的是哪件事呢?”
“魔族在遠東開始大肆橫征暴斂,遠東民眾如今千里荒,殍遍野,苦不堪言。”
“我知道。”布丹平靜地說。
“在明斯克、沙加、杜莎等七個省區,魔族征召了大批的遠東民工從事高度危險的礦業開采工作,每天因為意外事故死亡的不下千人。”
“我知道。”
“在杜莎的遠東總督府門前,魔族總督魯帝用最殘忍的手段殺了前來請愿的佐伊族代表,將他們曝尸鬧市。”
“我知道。”
“在沙羅行省,魔族軍隊進行了駭人聽聞的大屠殺,濫殺平民,鮮將藍河都給染紅了。行省的首府幾乎了一個無人區。”
“我知道。”
從頭到尾,布丹的語調都是那麼的平靜,仿佛他們談論的不過是日常的瑣碎小事罷了。紫川秀詫異地看著他,不問:“長老,這些您都知道嗎?
您認為這些事是正常的嗎?作為佐伊族人的領袖,有人對佐伊族進行這樣的侵害,您怎麼能這樣無于衷呢?”
布丹輕輕嘆息:“我并非無于衷。但是,您想讓我怎麼辦呢?”
紫川秀猶豫了一下,決定直接跟他攤牌講重點:“長老,作為遠東佐伊族的領袖人,您在民眾中有極大的威。在這個時候,當佐伊族的子民到這麼殘忍的對待、當你們種族的尊嚴被這麼暴地踐踏時,您是不是應該履行您的義務,帶領您的子民起來反抗魔族的暴政——就如同不久以前,您帶領他們反抗紫川家的統治一樣?”說完,他定定地看著他,觀察他的反應。
布丹平靜地說:“明閣下,如果我沒弄錯您的意思的話,您是想勸我謀反?”
“并不是謀反。因為魔族并非遠東的合法政權,自由而榮的佐伊族也并沒有主人——這怎麼謀反?你們只是推翻一個強加于你們頭上的、用野蠻和暴力來維系自己統治的殘暴政權而已。”
布丹浮起一諷刺的笑容:“鼓舞他們手無寸鐵地起來,然后大批大批地被屠殺?
你想讓一路上看到的那些孱弱的老人、小孩、婦們,讓他們跟魔族的裝甲進行巷戰搏,戰斗到最后的一兵一卒?”
紫川秀笑笑:“布丹長老,據我所知,您手中的力量并非僅僅是那些孱弱的老人和婦。遠東聯合軍中,起碼有五、六十個團隊的軍隊是直接聽命于您,而且您在幾百萬佐伊族平民中也擁有崇高的威,只要您一聲召喚,他們隨時可以加,為您源源不斷的預備軍。再加上我手中的力量,我們并非沒有戰勝的希。”
布丹搖頭:“明閣下,對您和您和所掌握的力量,我已經略有所聞了。
但是憑這些——小部分殘余的人類部隊和一群沒經過訓練的老百姓想要戰勝強大的魔族王國,那是不現實的。他們還很強大——”
布丹眼中流恐懼的神!“明閣下,您見過魔族的皇帝沒有?”
“沒有。”
“我見過。在他們剛進遠東的時候,魔神皇召見了我和種族軍的其它領導人,我親眼見到了他。我第一次看到,世界上竟然有這麼可怕的人。
他擁有神鬼一般的力量,我們是無法反抗他的。還有魔族的軍隊,他們人數眾多而且強悍無比,足可以毀滅天空與大地!”
紫川秀正容說:“紫川家的中央統領斯特林以微薄兵力,在小小的帕伊城重創了魔族的大軍,堅守不降,魔族舉國之兵圍攻兩個多月不能下!紫川家的帝林曾單槍匹馬進魔族大營,面對面與魔神皇談判,得他答應給中央軍解圍——世界上從沒有不可反抗的力量,魔族也并非不可戰勝,關鍵是看我們的決心!”
紫川秀的話語鏗鏘有力,其中流強大的自信,他看到了,布丹平靜的表第一次容變。
沒等他回答,紫川秀接著說:“在來的路上,我看到了一排排的碑林,上面記載著佐伊族千年來為了保衛圣廟而付出的犧牲和代價。這令我非常的敬佩,敬佩你們祖先的勇敢和頑強,他們無所畏懼。但是,在長老您上,請原諒,我覺不到那種無畏的勇氣,如果說,這就是你們遠東佐伊族的氣概,那我就要說,你們已經喪失了那種驕傲的勇氣和尊嚴。你們的祖先在九泉之下也會因你們的膽怯而蒙!”
布森臉帶慍:“明閣下,你是我們的客人,但你無權來辱我們!
這況本不同,現在騎在我們頭上的統治者,比起以前的來,強大得太多太多!
而且現在也并沒有人進犯圣廟,如果一旦魔族敢對圣廟下手,那我們也會像我們的祖先曾做過的那樣,殊死抵抗!”
“那時候已經太遲太遲了!”紫川秀立即說:“長老,恕我直言,看來您并不很懂圣廟的意義。”
布丹一瞬間激起來:“你說什麼?明閣下,我為圣廟的守護者,在圣廟修行十多年,我清楚它的一磚一瓦,一草一木。我敢說,這個世界上沒有人比我對這圣廟更了解!”
“抱歉,但我還是要說,您不怎麼懂圣廟。”
沒等布丹開始反駁,紫川秀自顧自地說下去了:“為什麼圣廟在遠東民眾的心目中的地位那麼高?為什麼,你們的祖先,曾經那麼舍生忘死地保衛它?為什麼呢?”
布丹一愣,他從來沒想過這個問題。他馬上回答:“圣廟是我們供奉奧迪大神的圣地。我們當然要崇拜它,保衛它了!”
“您錯了,長老。并不僅僅是這個原因。圣廟在遠東民族心目的地位是如此神圣,因為他們所捍衛的,并不是僅僅是一座廟宇,更是他們民族的自尊和榮,是他們的自由和傳統的象徵,是所有值得他們所珍惜、所不能割舍的一切好事的象徵。這里的每一寸土地,都埋葬著你們祖先的骨,浸了他們的鮮!正是因為他們的勇氣和輝煌,使得圣廟之所以神圣!
“您為圣廟的守護者,如果因為無知、懦弱、膽怯或者別的什麼原因——對外面千百萬佐伊族人民正在遭的苦難和摧殘不聞不問,視若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