調查員:「回正題!接下來發生了什麽事?」
楊林:「發生了什麽事?拚命唄!四十幾個又又又困又累的漢子,去跟人家幾百個全副武裝的魔族騎兵打,不到兩分鐘就全給人家馬刀砍了碎片。幾個騎兵圍著我用馬刀砍,我給砍掉了一個胳膊,有個騎兵一刀砍向我後腦,我眼前一黑,就什麼都不知道了,醒來就到了戰俘營了--後來才知道當時他們沒仔細檢查,以為我就這樣完蛋了,直到打掃戰場時候才發現我還有口氣,又看到我是個軍,他們就沒割我的腦袋,把我送到了戰俘營去了。戰俘營里大家都說是我運氣好,到的是云淺雪的部隊。要是其他的部隊,管你死的活的,統統先割了腦袋再說。」
調查員:「後來發生了什麽?」
楊林:「接著,我就做了戰俘。戰俘營里大概有個七、八萬戰俘吧?跟我差不多,都是在遠東戰爭中被俘的家族兵,統統做了奴隸。我們被分幾百個組,安排各有不同。有的到兵制造廠去,有的到營房里面給人家打雜做仆役,有的被派到了礦井去,有的到工地上給他們蓋營房和魔神皇的行宮--聽說他們的皇也在附近,不過我們沒見過就是了--干活時候都有魔族兵拿著鞭子在後面監視,作稍稍慢那麼一點,一頓鞭子是逃不掉的了。干得辛苦,吃得又差,那日子,苦得沒法說。每天都有戰俘不了,活生生的被折磨死,看守就很乾脆的把尸拖去喂狗。那時候,誰也沒指能活著回來,都在想著早死早超生算了……」
(帝林:「這個白癡直接說重點,我們沒時間聽他那麽多廢話。」)
調查員:「把你三月十八日的經歷說一下。」
楊林:「其實在二月底戰俘營里就有小道消息傳開了,說家族跟魔族已經議和了,還說家族要把我們贖回去--這消息太好了,我們都不敢相信是真的。但是在以後的日子里,魔族對我們是比以前好了很多。直到三月十八日的那天,我們被集中起來了,就在這時候,魔族的羽林將軍云淺雪帶著一個人進來了,那個人,我們都是認得的……」
紛紛飄落的春雨像一層迷離、溫的薄霧籠罩在半空,灑得讓人心頭惆悵。軍營的上空籠罩著一片朦朧的迷離。凝視著那條被踏平的遠東大公路,延著消失在苦艾般白茫茫的地平線後面,順著這條公路,通過巍峨的古奇山脈,就是人類紫川家族的中心腹地,他的家園。耀眼的夕染紅了煙霧朦朧的西半天。
面對著西方,紫川秀在靜靜的出神。
在他後幾步開外,魔族的羽林將軍云淺雪也在不出聲地注視著叛逃者落寞而孤獨的影。他在想些什麽呢?他在後悔自己的抉擇嗎?他是否想念著他的故土?山脈的那邊,是否有他思念的人呢?他對自己是否有怨恨呢?為一個叛逃者,他是否也有良心的愧疚呢?
云淺雪托起了軍師黑沙給自己的命令:「用一切手段、盡可能地搞清楚他的來意--真正的來意!」十幾天過去了,云淺雪仍然覺對方就像剛認識的那樣,悉卻又陌生。
表面看來,這是個很隨和的年輕人,熱生活、意志弱、沒有很堅定的信仰和忠誠,言談舉止有禮顯示他過很好的教育,興趣卻不高雅,追求金錢、、權勢以及一切可以帶來快樂的樂--這是云淺雪對紫川秀的第一印象。然而,他總覺,在紫川秀黝黑的眸子深,閃爍著某種與他所表現出來的不一樣的東西。
紫川秀是個難以猜的謎,他想,他不同於平靖侯。但到底哪里不同,云淺雪卻又說不出來。
紫川秀回過來,溫和地了過來。云淺雪覺有些不好意思,坦然地笑笑說:「剛才……對不起了。」云淺雪暗暗地怪罪想出這個缺德主意的總軍師黑沙:難道就沒有別的辦法,一定要用這種令人難堪的方式來考驗投誠者的忠誠嗎?
紫川秀也笑笑:「沒什麽。」低下頭來看著自己的服,上面已經污跡斑斑,滿是污穢了。他皺皺眉頭。云淺雪明白了他的意思,說:「這服你先給我,你我材差不多,你先換我的服。」
紫川秀也不推辭,笑說:「就麻煩你了,羽林閣下。」兩個人都不想再深提起剛才發生的一幕,故意回避著,因為這實在是個尷尬的話題。
不到一刻鐘前,著魔族將領服飾的紫川秀出現在幾萬紫川家的戰俘面前,向戰俘們發表演說。他公布了自己的份,勸戰俘們跟自己一樣順應流投降神族,不要再回去了。
戰俘們不敢相信自己眼睛和耳朵:紫川三杰之一、冠有紫川之姓的家族副統領紫川秀居然首先投靠了魔族,還厚無恥的以自己為榜樣號召大家來跟著學!悲憤之下,傷痕累累的被俘士兵傷心得痛哭出聲:「我們為國征戰,不幸落敵手,經嚴刑拷打,但我們始終寧死不屈,沒有變節。深兩代國恩還擔任副統領職務的高級軍,卻第一個出賣了國家!」
戰俘們憤怒至極。「畜生!」、「買國賊!」、「叛徒!」幾萬人異口同聲的唾罵,口水、鞋子、雜雨點般的落到高臺上,砸到紫川秀上。若不是外圍的魔族衛兵及時上去把紫川秀給拖了出去,一擁而上的憤怒人群會當即把他撕碎片的。
云淺雪注意到了,在震耳聾的唾罵中,口水、臟如同雨點般砸來時候,紫川秀顯得冷漠而鎮定,站得筆直,影落寞,溫和的目中流出深切的悲哀。
云淺雪深深的被震撼了:這是個怎麽樣的人?一個貪圖權勢富貴,背叛了自己的國家、出賣了自己靈魂的人無恥叛徒,怎麽會有這樣高潔的眼神?
兩人默不作聲的回頭走。云淺雪的衛兵--個子不高的黑低階魔族--趕上前迎接,很恭敬地向云淺雪行禮,但向紫川秀的目中卻多了一份好奇和猜疑:他的外形跟魔族的皇族很像,但眼珠卻是黑的,很顯然是人類。
這是一個可以眺整個軍營的高坡上,魔族銳的近衛部隊,羽林軍大營就屯扎在此,杜莎行省哥吉查森林邊上的丘陵地帶,距離神皇陛下駕所在的楓葉丹林約兩百里。往下去,整個魔族大營由五六、團團簇簇的無數帳篷組,晚霞下,大營上空升起了裊裊的炊煙,是晚飯的時候,可以看到大群大群的魔族兵螞蟻般的挪著聚集著,三五結伙地圍坐在篝火前興高采烈地準備晚餐。西邊,鮮紅的太正在落下。
云淺雪停住了腳步,忽然出聲說:「可以問你點事嗎,秀川閣下?」
紫川秀點點頭,知道關鍵的考驗時刻到了。「您請說。」
「您為什麽要過來我們神族這邊呢?據我所知,紫川家那邊待您還是不錯的,像您這樣二十來歲剛出頭就做了副統領級別的高級軍,并沒有幾個。」
紫川秀淡淡說:「紫川家待我是不錯,但我要的還更多,那是他們給不了的。何況,與我同級的雷洪副統領不也是投靠了你們,并得到熱烈的歡迎了喲?聽說他還封了侯。」
「您說的是平靖閣下吧?他現在已經是公爵了,還很得陛下的賞識呢!」云淺雪笑笑,暗想:是的,叛徒我們總是歡迎的,但永遠不會重用和信任。聰明如你紫川秀,怎麽會不懂這個道理呢?
「但我覺得,秀川閣下您……跟平靖公不是一樣的人。」云淺雪目如鷹般的銳利:「您不像是那種為了權勢富貴榮華而拋棄自己曾堅持原則的人。如果您真的有心要過來--恕我冒昧--在帕伊時,時機不是更好嗎?那時候,您只要和我們神族里應外合,攻下孤城帕伊應該是易如反掌。」他死死盯住了紫川秀的眼睛,觀察他的反應。
紫川秀坦然地面對著云淺雪的目,眼中滿是真誠:「羽林將軍,我與紫川家的中央統領斯特林不錯,他對我有救命之恩,若是我那樣做就等於害死了他。」
「但是,我豁出命來陪斯特林堅守孤城帕伊一個多月,算得上是仁至義盡,對得起他了,我再不欠他什麽了。現在我一心忠於神族,日後如果戰場上見面,斯特林他就是我的敵人,我是不會手下留的。」
云淺雪點點頭,這個答覆還算合合理。他繼續問:「秀川閣下,您來投靠我們神族,為什麼沒把您的部下們也帶過來呢?您的部隊哪里去了呢?」
紫川秀兩手一攤,厚著臉皮笑著:「沒辦法,他們不肯跟我走,造起反來了,離開我走了。這群鼠目寸的家伙,并不是每個人都像我這樣有遠見的。」
云淺雪奇道:「遠見?」
「羽林閣下,」紫川秀的語調相當的真誠:「我長期在與貴國接壤的遠東地區生活,又一直在第一線作戰。比起其他人來說,我對貴國有更深刻的了解。在歷次作戰中,貴國軍隊的強悍給我留下了很深的印像。戰斗力、智慧、知識、紀律、團結……無論從哪方面來說,神族的整素質都遠遠的高於人類。此次神皇陛下揮師百萬而西向,以摧枯拉朽之勢,一個月殲滅紫川家族軍隊六十萬。
「羽林閣下,我曾經是紫川家的高級軍,我清楚紫川家的實力:那已經是他們的全部主力軍隊了,紫川家的氣數已經盡了。相比之下,本就於劣勢的人類不但不思警醒,還鬧得四分五裂,自家征戰不休,我可以預見,不出三年,紫川家必亡,將來的天下必定是屬於神族的。
「良禽擇木而棲,既然紫川家的那棵大樹已經中空腐朽,我當然要另選一條出路。羽林閣下,您不妨等著看了:只要神族大軍一出現在瓦倫關以西,那前來投誠的人類將會是千上萬的,我不過比他們提前一點罷了--不過等那時候再過來的話,就不值錢了。」
云淺雪靜靜的聽著,他贊許地說:「秀川閣下,您是個人才,也很有眼。如果您真心歸順我們神族的話,那我們是非常歡迎的。吾皇陛下知人善任,懂得賞識俊杰之才。只要您忠於我族,那您所得到的,將比您所期的還要多得多,權勢、富貴、榮華,那是不在話下。」
紫川秀諛笑著:「還得勞煩羽林閣下多多提拔,閣下深得陛下寵信,到時候還得為我多多言幾句,請務必代我向陛下轉達在下的一片赤誠之心,在下對神族絕對是忠心不貳的,只要陛下有所差遣,即使赴湯蹈火也在所不辭!」
云淺雪只覺一陣厭惡,肚子里面罵:又一個雷洪。人類還真是他M的厚無恥,這樣的家伙也能做副統領,難怪紫川家要完蛋了。著紫川秀那燦爛的笑容上,不知怎麽的,他腦中想起的卻是那些在灰水河河面上漂浮著的一片又一片的人類兵的尸。那些重傷的人類兵以一種瘋狂的、絕的英雄氣概,拚死地反擊,一個接一個地在馬刀的劈刺中倒下了,而在垂死之際,卻還不顧一切地沖向死亡和毀滅,寧可跳進結冰的河里去也不愿被俘。千上萬圍觀的魔族士兵為之震撼。
現在,云淺雪真替他們覺得有點不值。他掉過頭吐了一口痰。
將紫川秀在軍營里安頓好了,云淺雪的吩咐自己的衛兵隊長:「二十四小時班,嚴地監視他,哪怕他撒泡尿你都得馬上跟我報告。」隊長領命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