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癥

“317是我進醫院後接收的第一個病人。”

在去醫院的路上， 許是因為車空間太過仄寂靜，也許是因為一腔苦楚膨脹無宣洩，喻落忍不住喃喃開口， 把剛剛白尋音還好奇的事講給聽。

“他本名陳寒， 是個小孩，進醫院的時候才七歲， 結果進來一待就是一年多的時間。後來我們都習慣醫院有這麽一號人了， 開玩笑的時候說他是‘包年VIP客戶’， 人來人往大家怕把他的名字混， 幹脆就他317， 用房間號代替。”

“317是先天的腦管畸形，這病沒法治， 其實就是等死，但孩子的父母有些來頭， 不甘心這麽放棄， 前前後後找了好多家醫院， 沒人肯接收都怕添麻煩， 結果我當時初生牛犢不怕虎，就喜歡捅婁子添麻煩，的就把病人收到我老師名下了……呵，為這事兒， 老頭差點沒氣死，說要把我開了讓我滾回學校。”

喻落說到這兒的時候短促的笑了聲，修長的手指撐著頭， 臉上的笑意像是自嘲， 又像是對那個時候‘無知者無畏’的自己懷念似的。

“我當然不服氣， 說醫院就是治病救人的， 神外就是給腦子開刀的，如果看病人的病不好治就不收還開了幹嘛……”

能有膽子這麽跟自己老師說話的基本都是‘魔鬼’，白尋音忍不住側頭看了他一眼。

忽然就想起高中時候喻落對班主任于深也是這麽的‘放肆’，忍不住笑了笑。

“可後來，老頭又誇我，說其實欣賞我這種敢說實話的，但醫院要評級也不敢輕易惹麻煩，317不是一般人家的小孩，治好了那是對人家有恩，治不好……這孩子其實注定治不好。”

就像是一種絕癥，不幸攤上的人其實只能等死。

喻落垂了垂眸，有些落寞：“317是個好的小孩，很乖，七歲八歲的孩子狗都嫌，煩人的要命，可317知道自己跟普通孩子不一樣，他一個小不點，就知道數著時間過日子，即便只能在醫院裏也珍惜每一天的時間。”

伴隨著喻落的敘述，恍若一個單薄纖細，臉蒼白到明，滿面都是病卻很乖巧的小男孩躍然浮現于眼前。

白尋音心髒疼了一下。

“腦管先天畸形，在國甚至于全世界都沒有治的辦法，開刀失敗率是百分之九十五，沒辦法手。”喻落一只手了太，暗的長眉有些焦躁的斂起：“我們能做的就是想辦法用藥延長他的壽命，本來之前研究出來一個方案，如果功的話能幾年不用呆在醫院裏，結果……”

喻落嚨頓住，聲音發沉：“結果317腦溢了。”

管畸形，每天都有可能發生各種各樣的意外。

你永遠不知道魔鬼一樣的意外會在‘計劃’中的哪一步空降而來。

在車上的一路沒有接到醫院的電話，這個時候沒有消息反而是好消息，到了醫院門口喻落跑下了車，修長的雙才踏上臺階之前頓了一下，轉看了眼白尋音。

本該像上次一樣頭也不回跑遠的男人這次反應過來，垂眸對著白尋音出手：“鑰匙給我吧。”

他上次是想方設法再追姑娘，自然不會要鑰匙，想著能有借口在接近一次也是好的，可這次……

兩個人都沉默不語，靜寂的氣氛詭異的厲害。

半晌後，白尋音手把鑰匙還給喻落，細的指尖劃過男人的掌心。

後者忍著想攥住那指尖的沖，一語不發的抿轉過。

這可能是最後一次了。

喻落心想，心裏有些無底似的空落落。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他跑到電梯前面焦灼等待的時候，白尋音也跟上來了。

邊出現的纖細影再悉不過，喻落有些意外的別過頭：“你……”

“剛剛聽你說完，我也想去看看317。”白尋音茶的眸子平靜如水，定定的看著他：“可以麽？”

喻落當然不會說不可以。

兩個人一起上了正在十七樓，手室外巧有醫生正陪著317的家屬在等，見到喻落連忙迎了上來。

“喻哥，下午就按照常規給陳寒吊水……”今天值班的醫生也是實習生，此此景都要把他嚇哭了，聲音哽咽著瑟瑟發抖：“結果孩子下地走，不小心摔了一跤，就，就……”

喻落心中‘咯噔’一聲，在聽了前因後果後，心裏就有數了。

常年忍病痛的孩子整個的免疫質就和古稀之年的老人差不了太多，摔跤，是致命的。

他知道這次3**概是兇多吉了。

一瞬間，涼意似乎從脊椎骨爬了上來。

但是，一雙的手抓住了他冰冷的指尖，輕輕搖了搖。

喻落被這小作勾回了神智，猶如蒙了一層霧的黑眸有些無措，迷茫的看向旁邊的白尋音。

這是白尋音六年後第一次主拉他的手，小拇指勾著他的，輕輕拉了拉而已，簡單的作并不能稱的上是‘親近’。

“別慌。”人的聲音一向清冷，可聽在喻落此刻的耳朵裏，卻恍惚帶著一的堅定：“結果出來之前，一切都是未知的。”

而在學界，自己嚇自己乃是大忌。

相信在醫院裏也是。

“謝謝。”喻落沒想到白尋音這個時候還願意陪在他邊安，聲音很輕的道謝，勉強笑了笑——忽然覺得自己還得直起腰桿，還得做個人。

他不願意在喜歡的孩面前弱。

男人冰涼的手了把臉，在擡眸時，破碎的視線已然變的堅定。

“小柳。”喻落問眼前的實習醫生：“還用我進手室麽？”

“喻哥，現在應該是不用了。”小柳惶恐，忙據實回答著：“科裏最權威的教授已經進了手室，還有主任，三個人一起給317做這臺手，沒準，沒準……”

接下來的話他不敢說，但人人都期盼著能有‘奇跡’這回事發生。

喻落眼睛落在手室不遠坐在一起的一對男上——都是四十歲左右的中年人，無論男，皆從頭發兒到腳趾尖都無一不面，而臉卻是齊刷刷的蒼白，瞳孔空，像是幹了靈魂的軀殼。

可見人的神氣兒和支撐若是沒了，外表打扮的在鮮亮麗也沒用。

這是陳寒的父母，赫赫有名的企業家。

手持續了整整七個小時，懸掛的太從高高在上到湮沒黑暗，手室大門那邊才傳來靜。

幾個穿著白大褂的醫生和護士從裏面走出來，喻落的視線過去，落在最前頭的自家師傅曾教授上。

跟著曾教授一年多，喻落已經可以憑借他的後表推斷病人的狀況了。

只一眼，他就知道陳寒還在不在。

可現在看著曾主任的神，上面似乎寫著‘節哀順變’四個字。

喻落心中‘咯噔’一聲，酸酸的覺登時湧鼻腔，眼眶——五互相之間是相通的，要疼一起疼。

每個醫生都會對自己第一個收治的病患有特殊的，就類似于醫院裏的‘初’一般。

更不用說陳寒那麽特殊，那麽小……這一年多，他幾乎天天都去看他。

現在，說沒就沒了。

突兀，猝不及防。

就連喻落都有些承不住，更不用說陳寒的父母了。

他們已經圍了上去，一疊聲的問著，在聽到醫生那句再悉不過的‘我們已經盡力了後’，人的嚎哭響徹十七樓整個封的空間。

喻落手下不自覺的用力，攥旁邊人的手，白尋音抿了抿，看著他猶如覆了一層寒霜的臉，一語不發。

整整七個小時，他都抓著的手不放。

他們不吃，不喝，甚至沒有去洗手間。

雖然跟那個317的小孩沒有同的相過，但白尋音能理解喻落此刻心巨大的悲拗。

因為他上現在的氛圍，讓都覺得不上來氣。

一直以來，喻落都是一個很將負面緒帶給其他人的人，至很帶到面前。

白尋音知道，這男人是死要面子。

可現如今，他有點控制不住了，修長的大手攥的手指生疼，讓忍不住蹙了蹙眉，稍稍用力掙了開。

人的手指力那冰冷的掣肘時，喻落猛的回神，垂眸看著空落落的掌心，有些自嘲的笑了笑。

他竟然也會變的如此狼狽。

短短一天的時間，他無論在上還是在醫院中，都有種什麽都沒了的覺。

心下像是被撕開了一個巨大的口子，竟不知何去何從。

其實都說病患依賴醫生，但醫生又何嘗不依賴這些病患呢？

患者指著他們治病救人，而醫生指的是治病救人後的就，欣，甚至于肯定自認識自的價值……

一瞬間，喻落覺得自己什麽都不備。

想得到的白尋音，想挽留的317，他什麽都做不到。

他并非天之驕子，冷冰冰的現實告訴他，他是一個失敗者，仿佛變了一個讓人失的人。

而他媽更蛋的是，他還習慣了若無其事。

喻落手了把臉，僵的子站了起來。

他收斂起所有的負面和悲觀，強作鎮定的對白尋音說：“走吧，我送你回家。”

以後沒什麽機會死皮賴臉糾纏了，喻落想在最後的時刻，依舊保持著自己的‘風度’。

即便他現在就像個一即碎的紙老虎。

可背過去的一剎那，一雙的手臂環住了他的腰。

“喻落。”在男人怔在原地的瞬間，白尋音冷靜的聲音猶如甜的夢魘：“冷靜點，沒人會對你失，別鑽牛角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