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地放下了手裏的帕子，抵于膝蓋上。

過了一會，才垂著眼睛，輕聲與人說道：“我阿爹，子有些急躁，年輕的時候總容易跟人紅臉生氣，但他從未跟我阿娘紅過臉。”

“每回有個什麽事，只要阿娘跟他說，他便是再大的脾氣，都能立刻消下去。”

“所以平時阿爹賬下的那些兄弟，都知道，找我阿娘比找我阿爹管用。”

“我的阿娘，很溫，脾氣也很好，是所有人都覺得好脾氣的那種，可不會一味只做老好人，涉及到底線的事，阿娘從來不會做，也不會讓阿爹去做。”

“子不太好，一直都要服藥。”

“可的格，卻并不弱，我記得有一年，阿爹去打仗，有敵軍溜進了城裏，阿娘那麽弱小的一個人，卻不肯先帶著我逃走，而是留在府中。我還記得那天，阿娘手裏一直握著一把劍……平日只拿書和針線，那天卻一直握著把劍，擋在我的面前。”

“我還記得，那時跟我說，我的父親是英雄，他的妻也不能做臨陣逃的狗熊，城中百姓尚在，我們豈能生？若我們就這樣棄城逃跑，日後我們還有何臉面，面對城中的百姓？日後又有何人，還會信服我們？”

徐端宜說著說著，便揚眉笑了起來。

那是一種很明豔的笑容，帶著無畏和從容不迫。

這些年，對阿娘最多的印象，幾乎都是離世時的模樣。

可此刻，被謝清崖詢問，的阿娘是個怎樣的人，徐端宜才發現，對阿娘的記憶，遠不止于此。

的阿娘，很好，很好。

會牽著走路，會抱著哄睡覺，會給唱謠，還會握著的手，一筆一劃教寫字。

即便已經離開了人世，但依舊會銘記。

就跟的阿爹一樣。

他們這一生，都不會忘記。

徐端宜看著謝清崖，與他四目相對，忽然明白過來，他為什麽會突然問這個。

就像銘記著的母親。

他也一樣。

他的阿父、阿母、大兄……他對他們的懷念，不會比其他人。

唯一與不同的是——

他的銘記，除了懷念之外，還有深深的自責和愧疚。

徐端宜其實并不意外他會如此。

設地，假如是謝清崖，也會與他一樣。

可明知自己會如此，卻還是不忍見他，長久經年陷于這樣的自責和痛苦之中。

“謝清崖……”

輕聲喊他的名字。

看著他，還不知道該怎麽勸人的時候，謝清崖卻先笑著打斷了的話：“徐端宜，多謝你。”

他這樣的反應，令徐端宜有些吃驚。

還未等反應過來，徐端宜便又聽他說道：“我知道該怎麽做了。”

“若他們在天有靈，肯定不希，我一直這樣。”他看著徐端宜，一字一句說道，“我是該走出來了。”

只是他跟平安的關系，好理。

可跟徐端宜的關系，他卻還是想不好該怎麽辦……

他們……

“主子！”

時雨的聲音，從外面傳來。

謝清崖一聽到的聲音，游離的思緒，便又重新回來了。

他收回視線，同徐端宜說道：“我先去做事。”

未等徐端宜開口，他便又重新擡起眼簾，看著說了一句：“……中午，我會早些回來的。”nbsp;nbsp;本書由LK團隊為您獨家整理　　徐端宜聽他這麽說，自是笑著說“好”。

眼見謝清崖起，也跟著站了起來，正準備送人出去的時候，卻被謝清崖婉拒了。

謝清崖看著說：“別出來了，你今日起那麽早，再睡會吧。”說著，他的視線落在徐端宜的臉上，還輕輕蹙了下眉。

徐端宜其實不困。

昨夜睡得還算不錯，何況今日要做的事，也還有不。

但聽著謝清崖關切的語氣，也不想人擔心，便笑著同他說了聲“好”。

謝清崖便也沒再多說什麽。

只把桌上的東西收拾了下，自己拿出去了。

目送謝清崖離開。

徐端宜直到看不見謝清崖的影後，這才收回視線，與時雨待道：“你先去一趟據點，把郭叔請過來，就說我有事要與他說。出去的時候，再喊聲王師爺，我有事要問他。”

打算先問下王師爺。

玉田這邊除了這款茶，還有什麽東西。

好等郭叔來的時候，與他說下生意的事。

再與郭叔說下，晚些時日回京城的事。

時雨知道的打算。

沒有立刻去喊人，而是難得遲疑地問徐端宜：“主子，您真要留下嗎？”

徐端宜已經重新回到座位了，正端起茶盞，聞言，問時雨：“你想回去了？”

時雨一聽這話，立刻撥浪鼓似的搖起頭。

“奴婢自然無所謂在哪，您在哪，奴婢就在哪，奴婢就是覺得，王爺有句話說得不錯，這裏現在又又危險，您留在這，奴婢怕您出事。”

說到“出事”兩字的時候，時雨更是忍不住，皺起眉。

徐端宜沉默片刻，方才握著手中的茶盞，同人說道：“便是因為如今這裏危險，我才更加不能這樣立刻離開，我從前在後頭指揮坐鎮，總覺得自己已經做得夠好了，來了這裏，我才知道，我做得還遠遠不夠。”

的確想多做一些事。

但不可否認，徐端宜的心中，還有一半，是為了謝清崖留下來的。

他于這樣的危險之中，又如何能獨自回去？

“時雨，你要是……”

徐端宜這番話還沒說完，就聽時雨第一次著急又生氣地打斷了的話：“主子，您想什麽呢？奴婢是絕對不可能拋下您離開的！”

的腮幫子都氣得鼓了起來。

未等徐端宜說話，便又丟下一句：“我現在就去找郭叔！”說罷，便先跑了出去。

徐端宜看著離開的影，無奈地搖了搖頭。

手裏的茶，到底是沒再喝下去。

起踱步走到窗前。

知道這事不容易。

郭叔那邊就不會輕易答應，何況謝清崖……

還有姨母。

若是姨母知道來了玉田，甚至還想在這待著……徐端宜不知道，姨母會怎麽想？

但擔心肯定是不了的。

心裏有些沉甸甸的。

徐端宜從小就習慣了走一步算三步，從不做沒有計劃，或是計劃外的事，但每每到謝清崖，便好似一切都顧不上了。

很清楚，無論日後會面臨什麽，但此時此刻，心如磐石，堅不可搖。

不管其他人說什麽，還是會留在這邊，等著一切危險都結束，再跟謝清崖一起離開這邊。

徐端宜扶著窗沿，仰頭面向窗外。

深深吸了一口氣，又把這一口濁氣長長吐出，等王師爺過來的時候，的心，也就收拾得差不多了。

……

而此時的宮裏。

的姨母，昭裕太後，也的確已經得知在玉田的消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