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0章 第 20 章

徐端宜沐浴洗漱完，換了一輕便的常服。

因是大婚，便是常服挑得也是紅這類喜慶鮮豔的，平日不大穿這類的裳，此時難免有些不自在。

時雨、碧溪倒是覺得這樣打扮十分好看。

這一抹紅，襯得的，愈發如雪一般。

素日都著紫、黃、淺，這類或素雅，或端莊沉穩的，難得這樣打扮，實在讓人有些移不開眼。

徐端宜手，輕輕扯了扯袖，最後還是作罷了去換裳的念頭。

“幾時了？”

朝屋中榻床走去，看著窗外的夜問。

碧溪先前就已看過時間，這會回得很快：“快亥時了。”

徐端宜在榻床上坐下後，又問：“醒酒湯讓人備下了嗎？”

這回是時雨回的，說：“備下了。”

徐端宜便也沒有別的吩咐了。

坐在屋中的榻床上，靠著引枕翻書，只心思不在上頭，書也沒看進去幾行。

榻床靠著窗子。

能看到臨風閣外的景致。

謝清崖的屋子外面，種了一片很好看的桃花樹。

如今正值時節，桃花開得正好。

即便是在夜裏，也能看到那點綴在樹幹上的花苞，一簇一簇的，伴隨著鮮的枝葉，十分繁盛。

這讓徐端宜不想起。

有一年被謝清崖帶回王府時的景。

那時他們都還小。

遼東資貧瘠，雖然父親顧著與母親，但凡們想吃什麽，都會讓人不遠千裏送來。

可徐端宜雖然吃過桃子，卻從未見過桃子長在樹上的樣子。

當時謝清崖其實并不帶玩。

只是了表哥的囑托，才不得不帶。

他那個年紀的男孩子，更喜歡和男孩子一起玩，而不是帶著一個弱的小姑娘，玩也玩不了，跑也跑不快。

因此謝清崖那時每次把帶出宮，就把往王府一塞，又怕長公主知曉後責怪他，便總把帶到臨風閣。

臨風閣是他的地盤。

他打小霸道。

臨風閣都是他的人，自然不會有人說什麽。

每回謝清崖把往臨風閣一放，自己就悄悄翻牆出去，等到時間再爬牆回來。

每回都會乖乖在房中等他。

或是看書，或是寫字。

從來不會去打擾別人，也不會要求什麽。

可有一回，看著窗外的桃樹卻出了神，連謝清崖何時回來的，都不知道。

“看什麽呢？”

還是謝清崖的聲音傳到的耳邊時，才知道他回來了。

當時也是坐在這樣的榻床上，怔怔著外頭。

耳邊忽然傳來的聲音，令嚇了一大跳。

回頭，就看到謝清崖在臉旁，能看到他那放大的、好看的側臉。

手裏握著的書，都差點被丟出去了。

那會還有些怕他，不敢看他，裏結結說著沒什麽，就轉過頭，繼續看那本謝清崖塞給的書了。

然後等著到時間了，謝清崖帶回宮。

心裏卻想著。

要是等下回，謝清崖還肯帶出宮的話，想把姨母給的那套文房四寶拿出來。

想把那株桃樹畫下來。

可謝清崖不知道是從哪裏看出來了點什麽。

“你想吃桃子？”

本該一回來就去換裳的他，當時竟站在邊問他。

那時吃驚極了。

不明白他是怎麽知道的。

忍不住擡頭看他。

與他明亮的雙眸對上，又下意識低頭。

“……沒有。”

寄人籬下的人，是沒有選擇喜好的權利的。

所以總是習慣去否認。

之後謝清崖沒再跟說話，以為這事，也就這樣過去了。

繼續低著頭，老老實實看謝清崖塞給的書。

其實那書，真的枯燥極了，還有許多字不認識，可不敢跟謝清崖說，怕謝清崖煩……

直到院子裏傳來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響。

疑擡頭，就看到謝清崖不知何時上了樹。

在看過去的時候，他就坐在樹上喊，讓出去。

不知道謝清崖要做什麽。

但還是乖乖出去了。

在樹下仰頭看他。

當時沒別人。

下人都出去了。

見謝清崖爬得高，怕他不小心摔下來，張地著擺，讓他快下來。

那是第一次，跟謝清崖提要求。

可那時，并不是怕謝清崖出事。

是怕謝清崖要是真出了事，別人會怪。

“謝清崖，你快下來。”

“嘖，你哭什麽？”

頭頂聲音傳下來的時候，才知道自己哭了。

不知道該怎麽跟謝清崖說自己心中的害怕，謝清崖怎麽會懂呢？

他家境優越，又有疼他的父母，還有總是維護他的兄長。

他連皇子都不怕。

他怎麽會懂的擔憂和害怕？

直到頭頂又傳來一句——

“徐端宜，接住！”

不知道他要接什麽，淚眼婆娑擡起頭，就看到一個桃子被他從上方扔了下來。

作比大腦的反應要快很多。

下意識抓住了他扔給的桃子，茸茸的，是以前從未接過的手。

這種奇怪的、刺撓的手，令本能想扔掉。

卻又不敢。

只能手足無措地枯站在那。

後來，才後知後覺反應過來，謝清崖是在給摘桃子。

“徐端宜，以後想要什麽，直接開口說。”

“你不開口，我怎麽知道你要什麽？”

那日謝清崖給摘了整整一籃子的桃子，然後把送回宮的時候，與說了這些話。

當時沒有回他，心裏卻忍不住悄悄反駁。

可他還是知道了，不是嗎？

即使沒開口，他也知道要什麽，不是嗎？

徐端宜的側臉被旁的燭，籠罩出一層淺淺的暈，這令的側臉看起來有些模糊。

可著窗外的眉眼，實在溫極了。

碧溪卻沒瞧見的神。

見一直著窗外，只當是在想南安王什麽時候回來，猶豫片刻，小聲問道：“主子，要奴婢去外頭看看嗎？”

“嗯？”

的聲音打破了徐端宜的回憶。

徐端宜回頭問，眼中流著不解：“看什麽？”

碧溪看著小聲說道：“時辰差不多了，南安王也該回來了……奴婢去看看他什麽時候好。”

徐端宜輕輕啊了一聲。

“不用。”

拒絕了。

實則并不確定謝清崖會不會回來。

不過大抵還是會的。

就算謝清崖不願回來，鄧姑姑也不會肯的，要不然南安王府沒法給姨母待。

但徐端宜其實并不想迫謝清崖。

也不知道這一夜會怎麽過……

按理說，徐端宜作為一個新嫁娘，這個時候應該是會害的，但或許早就料到之後會是什麽樣的結果，徐端宜竟沒有一點新嫁娘本該有的赧。

著桌上用來喝合衾酒的兩只瓢。

這是與謝清崖親的最後一個儀程，本該等謝清崖回來時再做……

不過想，他們倆，應該是用不著，也不會用了。

說曹曹到。

外頭忽然響起幾道聲音。

碧溪和時雨立刻往外看去，原本在想夜裏會如何的徐端宜，聽到這個靜，握著書本的手，也忽然一。

但也只是一個眨眼的功夫，便放下書起來了。

時雨和碧溪跟在後，一道走了出去。

主仆三人剛到門口，就看到兩個穿黑勁服的青年，一左一右扶著謝清崖過來。

謝清崖低著頭，面容看不清晰，說話聲音卻有些含糊，顯然是醉糊塗了。

“王妃。”

昌、令吉看到徐端宜，忙與問好。

只是扶著人不好行禮，這讓他們看起來有些局促。

徐端宜并不介意這些事，只看著謝清崖，微擰了下眉：“王爺這是喝了多？怎麽醉這樣？”

上說著。

徐端宜讓時雨喊人去廚房，拿早就備好的醒酒湯，又讓開子，讓兩人扶著謝清崖先進去。

二人自是不敢不從。

一邊扶著王爺進去，一邊給跟在一旁的徐端宜回話：“賓客太多，王爺今日被灌了不。”

他們自然是要給他們王爺說好話的。

免得這位新來的王妃娘娘，以為王爺是故意喝這麽醉的。

……雖然，的確如此。

“我不是讓嫂嫂與大表兄說……”

徐端宜蹙眉開口。

話到邊，又沉默了下去，如今再說這些也沒意思。

看謝清崖被他們扶著到了床上。

上的大紅吉服松松垮垮的，出裏面的白中。

又見他皺著眉。

顯然是這樣睡著不舒服。

徐端宜看了一眼他頭上的發冠，知道是因為這個緣故，走上前，想去替他把這發冠解下。

免得他難。

但步子才往前邁出一小步，徐端宜又停下了，問兩人：“平日服侍王爺的人在哪裏？”

昌和令吉對視一眼。

不明白這位王妃娘娘這時問這個，是做什麽，但昌還是小心翼翼先答了：“王爺平日不讓人伺候。”

徐端宜不知這個回答是真的，還是他們怕計較，故意瞞不報。

但這時猜測這些沒意思。

“我讓人準備熱水，你們先服侍王爺洗下，換舒服的便。”

說完便徑直出去，吩咐碧溪喊人去準備熱水了。

徐端宜沒注意到，就在出去後不久，原本躺在床上一臉醉相的謝清崖，忽然就睜開了眼睛。

他眼底清明。

哪有一丁點醉意？

昌和令吉聽到後靜，見王爺已經坐了起來，剛要喊人，被謝清崖擡手阻止。

二人忙噤聲。

過了一會，聽到外頭響起稀稀拉拉的靜，昌方才著嗓音問：“王爺，現在怎麽辦？”

謝清崖沉默片刻，方才開口說道：“按說的去做。”

二人自是不會忤逆他的意思。

之後有人擡來熱水，昌和令吉出去幫忙，謝清崖自己洗一番後，又換了裳，便讓他們出去了……

這期間。

徐端宜一直坐在外面，沒進來。

又過了一會。

昌和令吉命出去。

徐端宜還坐在榻床上，握著本書。

聽到靜，回過頭：“好了？”

“是。”

昌年歲稍長些，便由他來回話。

“王爺喝得有些多，怕是醒酒湯也喝不了了……”他說完，又接著為謝清崖找理由，“今日實在況特殊，那翰林院的李文高李大人，不知為何緣故，一直敬王爺。”

“來者是客，王爺自是不好拒絕。”

“李文高？”

徐端宜覺得這個名字有些悉。

腦中想了一會，想起年前冬姑與說的話。

本以為謝清崖是故意為之，如今看來，倒是被牽累了？

徐端宜無聲嘆了口氣。

“我知道了，我會照顧王爺的。”

“夜深了，你們也下去歇息吧，辛苦你們了。”

昌二人自是不敢稱辛苦。

男有別，他們也不敢久留，跟徐端宜拱了拱手，就先出去了。

他們走後，徐端宜又與碧溪和時雨說道：“你們也先下去吧，不必在外守夜。”

其實今夜本該有人守夜的。

但如今這個況，顯然是不會發生什麽。

碧溪和時雨也不敢違背的意思，點頭應了。

走前。

碧溪和時雨把房間裏的窗子，也給關上了。

片刻後。

們行禮離開。

門被們從外頭關上。

屋一下子變得靜悄悄的。

好似什麽聲音都沒了，又好似什麽聲音都被放大了。

徐端宜能聽到外頭的蛙聲。

隔著有些遠，不清晰。

在榻床上，握著書的手繃著，不知過去多久，才垂下眼簾，放下手中的書本，起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