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鶯兒不解地向伏良人，“側妃的意思是？”

“且不說先前們長安四個一味地兌我，三番兩次將我兌到母家去。單單看芫華的死，已是十分蹊蹺。”

“芫容華因毒蛇案被姜王后罰至死，難道還另有嗎？”

“鶯兒，這世上哪有這麼巧的事？”伏良人推開窗子，正月的西北風忽地灌進九華殿，吹得人瑟瑟一抖，腦子也愈發清醒，“芫華才死，王后便薨了。鷸蚌相爭，你猜得利的是誰？”

董鶯兒后背一涼，隨即恍然大悟，“難道蘇側妃竟是幕后推手！”

“王后之死實在蹊蹺，我因心中疑，暗中查問當日審理芫華時殿侍奉的宮人，那宮人出供認芫華的婢子證言——芫華本是裝瘋，進建章宮問罪前卻突然真的發起瘋來。”

伏良人著殿外厚厚的積雪，兀自出神，“那麼，為何會瘋？”

董鶯兒遽然通起來，但話已至邊，好像一切都理清了，卻又說不分明。因而遲疑道，“側妃，奴婢似乎想到了。”

忽地又豁然頓悟，急急道，“必是蘇側妃做了什麼手腳，才令芫容華發瘋。至于蘇側妃為何要這麼做，必定有什麼把柄在芫容華手里，便趁芫容華發瘋的時候，將毒蛇一案栽到芫容華頭上！”

伏良人點頭，“正是如此。只是手段高明，什麼證據都不曾留下。”

董鶯兒只覺得脊背陣陣生寒，眼見著窗外下起小雪來，一層層覆在雅潔無垢的漢白玉石階之上，沒有積雪之，落地即化。

想到這宮闈之的明爭暗斗，輒便是死無葬之地，心中膽寒不已。

***

又是一日過去，朱雀殿還沒有什麼風吹草，蘇采便有些坐臥不安，“還沒死麼？”

阿蕙勸道，“側妃不必心急，沒了艾草可用，那位一定會吃安神溫膽丸。最多不過是劑量小些，再晚幾日罷了。”

蘇采了帕子，“隨我去看看，斷不能活到冊封那日。”

阿蕙忙垂首應是，收拾妥當，便扶蘇采往朱雀殿去。

行至朱雀殿，崔瑾瑜正攏著袖子立在殿外，因天兒冷，不住地跺腳。見了蘇采來，忙屈膝行禮，“蘇側妃來了。”

蘇采笑道，“這天寒地凍的，崔姑姑怎麼不在殿取暖？”

崔瑾瑜笑道，“回側妃，陛下正在殿。”

蘇采一噎，心中郁郁，但面上仍是笑道，“我擔心姜妹妹的子，進去與說幾句話，崔姑姑不必去稟了。”

崔瑾瑜不好推辭，只得應了。

蘇采及阿蕙輕輕推開殿門，一溫暖之氣迎面撲來，這一路上的寒氣便消解了許多。只是再往殿走去，卻令氣惱不已。

許之洐正將姜姒抱在懷中，周俱被錦衾裹著，只出一雙纖細好看的玉足來。

而許之洐——這大乾朝的九五之尊，這大乾朝的天子，這大乾朝的宣德皇帝——正垂眉輕輕為懷中的子雙足。

蘇采心如刀刺，倒吸一口涼氣。

手中的帕子不知不覺得收了去。

這何統？

這像什麼樣子？

又聽許之洐溫聲細語問道，“可有好一些了？”

那子沒有言語，亦不曾抬眸，但許之洐也并不生氣，仍舊為耐心暖著雙足。

蘇采心里的恨從未如此強烈。

從前，知道姜姒是正主，姿容絕代，自己只是替代品，因而雖心里有氣，但不曾如此惱恨。

如今，姜姒已然毀容，那臉上長長的一道疤痕丑陋無比，怎會還令許之洐捧在手心，在心里？

蘇采實在不明白。

從前未想過要姜姒死。

甚至對芫華一味想置其于死地而不解。

如今，突然便明白了。

也明白了芫華曾說起的，先太子妃趙長姝、后來的顧皇后為何定要姜姒死。

霍然驚悟。

只要有姜姒在，只要姜姒活著，許之洐的心里便再不會有旁人。

蘇采原以為，姜姒容貌毀損之后，許之洐必要棄之如敝屣，必要心生痛惡鄙棄。而自己既與姜姒有四五分相似，自然能夠取代。

沒有意識到自己臉上凝了霜似的，一雙眸子盯著繡榻上那兩人出神，心里已是百轉千回，無法紓解。

一行淚緩緩下臉頰。

許之洐仍在自顧自低聲哄，“我已命人急去北地郡尋得艾草，估這幾日便到了。再忍耐幾日，定會好起來的。”

他竟然自稱“我”，而非“朕”。

蘇采心頭一片冰涼，不想再看下去，轉悄悄出了朱雀殿。

的步伐極快，袂翻飛，似有人在后面追攆一般，急匆匆地往高高的臺基下跑去。

又因心中有事煩悶，一不留神忽地扭了一下，一屁坐在了石階上。

阿蕙小跑著趕上來，“側妃，當心腳下！”

趕將攙扶起來，見蘇采不曾傷，阿蕙忙道，“側妃，奴婢扶您回廣明殿。”

倉促離開了朱雀殿，直到看不見殿外立著的崔瑾瑜了，蘇采這才恨恨開口，“我不許這世上存在能取代我的人——我蘇采的臉只能是獨一無二的。”

阿蕙低垂著頭不敢言語。

蘇采道，“你怎麼不說話。”

阿蕙囁喏片刻，才低聲道，“側妃，如今宮里人，沒有擋箭的，要手的話，只怕過早暴......”

蘇采頭滾，吞咽了幾下口水，這凜冽的西北風趁著說話的工夫嗆進了的口中，一時猛烈咳了起來，待緩下來才道，“蠢，那便找個替死鬼。”

阿蕙有些為難，“側妃的意思，是找個宮婢還是......”

蘇采道，“那姓姜的留不得，趁現在無名無分，下毒也好，勒死也好，推進井里也好，必須找個法子將除掉。不然，但凡有在，我蘇采便永無出頭之日。”

沉片刻，又道，“是個聰明的，那安神溫膽丸只需服下兩顆便能斃命。如此看來，對我有戒心，已不是一日兩日了。”

見阿蕙沒有回應，蘇采便問，“你可有什麼好法子？”

阿蕙沉思片刻，“如今陛下護得，容奴婢再想想，定想出個周全的法子，一擊必殺。”